奇怪,太奇怪了!已经向上走完几十级台阶,郑京还是没有找到门。难道这次,非得向下?今天是周三晚上,命运的魔爪终于又追上了郑京的步伐,在这一天将他带到回廊里的噩梦世界,从此他的一周里,将有三个夜晚是在死亡恐惧里度过。
眼下只能接受命运安排,先不去想越发频繁被拉扯到噩梦回廊的后果。带着疑惑的郑京,又一步一步,慢慢向下探着木质阶梯,忍受周遭越来越压抑*冷的气氛。十级,二十级,三十级!还是没有看到巨大的木门出现。粘稠漆黑的墙面仿佛会动一样,无论他向上或向下,都有种原地踏步的错觉。
这是在梦境的回廊世界呆得最久的一次,郑京从未如此期望看到那扇无数次吞噬他的木门,比起明知必死的门后世界,这个充满无尽阶梯的未知的场景,更能带给他不知所措的恐惧。不祥的预感已经充斥全身,再不能增添分毫。
“不对!台阶肯定是固定的,我有在移动,只是这次的噩梦之门离得特别远,要做的只是一直不停走下去就行”郑京努力坚定着自己内心的信念。不安的直觉告诉他,这次诡异而漫长的台阶,只是艰难噩梦旅程中的开始,仅仅是开始。
打定主意向下继续深探,每一步都耗损着更多的精神和气力,早已气喘吁吁的郑京,脱掉黏着身上满是汗的上衣,让阴冷的气息渗透毛孔。终于,数到第73阶,感觉就要晕倒的他,终于一手扶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生锈铁门上,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抵达。有点看不清高度的门,森然耸立着,渐渐有奇异的符箓纹路闪动,是惨绿惨绿的弧光,诡异莫名得显现出数字“73”。“咔”一声脆响,像是这轮廓上有一层楼高大的铁门开启,一股熟悉的巨大吸力把郑京吸了进去,将他带到下一个门后的残酷世界。
还好不是置身炼狱之类的恐怖场景,此时的郑京还天真地想着。然而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自家房间,加上在旋转回廊那么漫长的路程,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个梦不会轻易结束。一模一样,房间的摆设和布置,刻意放好的拖鞋,甚至清晨的光影和打开灯后的变化,太熟悉了,这就是现实里他的房间。如此一来,郑京越发感到不妙,如果不是前面的折腾,他真的要相信自己已经醒了。
什么也没发生,呆呆坐在床上等着噩梦降临的郑京,一脸震惊,黑人问号在脑海里徘徊。这也行?犹豫着要不要开始记日记的他,随手翻开桌上的日记本,还真的完全是他每天记录的那本。欺骗性太高,感觉有些防不胜防,不知道到底几时会有事发生。看看时间,快到上班出门的钟点,无奈下他洗漱收拾穿好衣服,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照例去上班,看看结果如何。
还以为谢小菲会突然出现,但她就像往常,还没到下楼买早餐的时间,此时还在床上睡觉,穿睡衣放肆地做着美梦。楼下买早餐之类的摊贩和店铺,也是熟悉地一如既往,几个会和他打招呼的仍然打招呼,无视他的继续无视他。去熟悉的店家买了早餐吃,闲聊几句,也是自然的对话。冷汗悄悄爬上背,越是这样郑京越是心里没底。
手机响起,设定好的闹钟,因为一直自然醒很久没响过,之前他都是起床后提前关掉,而这次就顺理成章地响了。难道真的已经醒了?郑京深感困惑,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不想了,去到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前,应该会出现不同吧,或者,噩梦就在那里等着他也说不定。
走出电梯踏上公司所在楼层的他,还是照例去趟厕所洗脸,随后到吸烟区溜达一圈,烟瘾似乎越来越大的郑京,并没有在那发现人影,看来还不到触发噩梦剧情的时候。稍稍有点失落的他,一个人点了支烟,反正梦里抽烟也不伤肺,不抽白不抽。
等到公司门有人来开,同事们陆陆续续进场,打完卡后,各自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吃着早餐。还没到上班时间的公司里,会有种莫名的人文主义温暖,它把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经历的人们聚合在一起,在共同开展一天忙碌工作之前,他们彼此关怀寒暄,谈论着几乎与工作无关的秘幸和八卦。
这时,女销售和几个同事一起嬉笑着走进来,提拎着早餐,稍微撇了一眼恰巧看向她们的郑京,从他的座位附近经过。“等我一下。”女销售对同伴说了句,然后转身走向玩着手机的郑京,听到声响的郑京一脸懵地看着她,不确定她是不是要找自己有事。
三两步靠近过来,从对方的眼神明显感觉是找他的,郑京也回头看注意到自己身后没别人。再一看女销售已到身前,在她抬起的手上,突兀地反握着一把水果刀。“卧槽!”郑京话音未落,噗呲一下那刀扎进他的胸口,惊得他整个人双脚浮空,在座椅上弹了起来,险些翻跟头。而女销售松开手,把刀留在郑京身上,转身笑笑着回去找同伴,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茫然失措的郑京,感觉到胸前剧痛,鲜血从刀口滋滋往外冒,他拔刀也不是,不拔也不是。按理说,他本应该在生命体征的消失中渐渐昏厥,但此刻头脑却异常清醒。无可奈何,也许是刀刚好堵住动脉的伤口,防止自己大面积失血,既然死不到,要么想办法报警求救,要么自己拔刀面对死亡。
怕麻烦的郑京想着报警后的各种事情,有点头皮发麻,反正是在做噩梦,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能避免更加不愉快的经历。打定主意后,郑京把手伸向插在胸口的水果刀,尽管如此,有点冰冷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胸前的剧痛太真实,一切都太真实,对他这个普通人来说,做这个动作需要很大勇气,绝不是玩游**怪升级那么简单。
长痛不如短痛,鲜血不停渗出的痛楚,逼迫着他尽快完事。不停抖动的手碰到刀柄时,郑京不由得一下痉挛,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咬咬牙,双手紧握,闭上眼又是噗呲一声,一把水果刀应声而出,部分鲜血被连带着洒到办公位上,瞬间变成凶案现场。
奇怪的是,刀拔出来以后,胸前的伤口一阵阵瘙痒的酥麻感,郑京感觉越来越不痛了,伤口奇迹般开始愈合,连他身上的衬衫也自动缝合,转眼就看不清那道口子和渗透的血迹,就像他根本没被捅过那一刀,一切仅仅是他的幻觉。
但是,办公位上显眼的血迹并没有消失,证明不是幻觉那么简单。而应该说,这个噩梦里的郑京,整个人连同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拥有奇迹般的愈合能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他身上的时间往回拨,回到被伤害之前的样子。换言之,他将很难死,噩梦会很难终结。
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路过,看到四散的血迹,一脸正经地对郑京说:“卧槽!怎么搞得这么脏,赶快去洗手间弄个布擦擦吧,等下主管看到要骂人的。”就像那些血迹只是不小心洒了的豆浆,只要擦掉就完事了。看来,这个噩梦世界还会以它的逻辑,将凶杀的异常给合理化。
郑京似乎有点懂这个噩梦了,它会在平静而尤其真实的日常里,突如其来给他惊吓,应该是恐怖的凶杀或是天降意外之类的。加上他被强行赋予的自愈能力,这会是一场艰苦而漫长的试胆大会。判断并没有错,但郑京还是小看了这些惊吓的负面影响,这将在不久后慢慢显现。无人发觉,窗外的云开始密密麻麻地堆积,一层叠着一层,透着恐怖的肃杀气氛。
辛苦地终于擦完办公位的血迹,貌似有正常世界法则的加持,血迹真的想豆浆一样,被三下五除二地擦干净,只留下一点类似红酒的淡淡痕迹。拍手搞定,按郑京的办公室规则判断,已经是不会被主管注意的程度,那就足够了。
有点疲惫地松口气,在洗手间清理完抹布,洗干净手,他下意识又往吸烟区跑。直觉告诉他,这次吴佳一定在。
刚推开门,三个同楼层的人就一把把郑京架住,按到在地上。原以为他们会像女销售一样捅刀子,却不料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长长的西瓜刀,天知道这刀从哪来的。刀面在灯光下,倒映出郑京惊恐的脸,他在地上使劲挣扎,后背在光滑的石板上磨蹭。对方瞄准的,是他左手的手掌!
对方的两个死死按住郑京的肩膀和腿,不让他动弹,然后第三个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将锋利的水果刀高举过头,咔,咔,咔,刀锋劈砍砸击地面的声响,像是魔鬼在郑京耳边发出嚎叫。“啊!”遭此一劫的郑京疯狂嘶吼,死命挣扎,几乎快把两个人顶开。左手边传来的一下又一下的剧痛,却还在继续,看着自己的手腕慢慢血肉模糊。被随意地胡乱砍着,终于,他的左手手掌离开了自己。
“啊!啊……啊!”郑京痛哭着,抓紧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腕,蜷曲着发出哀嚎,近乎崩溃。而那三个人站起身,拍拍被地上灰尘弄脏的裤腿,就像没事人一样嬉笑着走开了,留下浑身战栗的郑京在地上翻滚、折腾。
奇迹再次降临,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恶心地郑京直想吐。眼角余光里,他的手腕上热辣酥麻地,开始一点点缓慢生长出骨头和指节,蠕动的筋肉慢慢攀爬、覆盖整只手骨。而地上那只断手,也在以相同的速度腐烂、销蚀,最后只留下一滩浓血,冲击着郑京的味蕾。
一阵恶心的生理冲动,晃荡着发软的双腿,郑京推开门扶着墙奔向厕所,耳后好像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顾不上回头,他进到厕所找准洗手台,哇的一下早餐和昨晚的余粮,全都一次性喷吐出来,鼻子和口腔里满是污秽的臭味。打开水龙头,用手挡着改变水流方向,尽量将呕吐物冲干净,幸亏,洗手台上的洞够大,不至于被阻塞住。
用水不断清洗口腔和鼻腔之后,筋疲力尽的郑京右手撑着洗手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它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能无比自然地做着各种弯曲、伸直手指,以及握拳的动作,只不过巨大的惊吓过后,整只手有些使不上力的脱力感。但他无法忘记,刚才那个拼命挣扎却还是失去了左手的瞬间。
此时才发现惊惧之中,胯下已然渗透到裤管的大片水迹,在自身恐怖的恢复力中也渐渐变干,一如无事发生,这强烈的羞耻却终于压垮了郑京。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个大男孩崩溃地蹲在地上哭了,好可怕,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样恐怖的场景,就算只是梦境,那种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会是他永难抹去的心理阴影,伴随他今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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