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坐在桌子旁边，脑子却不着边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随手翻着桌角的读者来信。
要在以前，这些信可多了去了。别说桌角，就连办公室所有的墙角都堆得严严实实。热线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催得人晕头转向。但忙也有忙的好处，那就是给这个“技术小白”有充分实践的机会。毕竟，一毕业就是“大神”那是唬人的。学校里学的东西浮光掠影，只是把你引进门，让你知道天地广阔。然后，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选择，这才是探究深度、不断升级的过程。可惜很多人在这之前就已经止步，匆匆步入社会这个“大课堂”。
刚开始陆雨也是战战兢兢，因为释梦虽然是心理学中的一门技术，但毕竟在学校中理论多实践少。陆雨心里没谱——我这样给人介绍到底对不对？人家相信不相信我呢？所以一开始，那些打电话咨询的，陆雨并不当场解答，而是记录下来后通过“梦者心语”给予反馈。这样一来就有了缓冲时间，一些复杂的梦境解读，陆雨可以查阅一些资料，结合弗洛伊德、荣格这些前辈的理论予以合理解释。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成长”。
在这个过程中，陆雨的释梦技术不断精进，解答各种梦境已经非常从容，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他也不再害怕电话来访，许多电话咨询都被他在线上“现场”解决了。时间一长，大家都亲切地称他陆老师。
可惜，红极一时的陆老师要“失业”了。
虽然张天元承诺不会让他卷铺盖走人，可“梦者心语”毕竟是他努力了十年的成果，重要程度不亚于“亲儿子”。现在不光“儿子”要丢，自己还要被迫进入一个全新的工作领域重头再来。所以说很多东西不光是败给了时间，也败给了金钱。
想到这里，陆雨不免又心生惆怅。拿起一封信，又无力地放下——他确实也没有心情再看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吓了他一跳。黑色听筒在急促的电话铃声中颤动着“身躯”，仿佛要跳起舞来。
电话是读者专线，最近几天都没有动静，安静得让陆雨都忘记了它的存在。想想以前这里的盛况......陆雨心中一叹，拿起听筒。
“喂，你好，《满都新闻》。”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喂？你好？这里是《满都新闻》。”陆雨重复了一遍。
依旧沉默。
陆雨仿佛能听见电话里电流的嗞嗞声。
“喂？请问需要帮助吗？请讲话。”陆雨本来就心情不好，碰上这磨磨唧唧的，难免有点急躁，但语气还算客气。
等了四五秒钟，听筒里依旧是电流的嗞嗞声。
估计又是哪个恶作剧的家伙捣乱——电话热线免不了有这种情形。
陆雨失去了耐心，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心情不爽加上身体不适，陆雨想喝杯茶。他在抽屉里捯饬半天，也没找着上次买的红茶，只有一包咖啡。可翻来覆去也没找到生产日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剩下的。
算了，还是喝一杯纯净又无害的白开水吧。
陆雨刚拿起杯子起身，电话又响了。
铃声依然急促。陆雨俯下身子一瞅，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嘿，这顽皮起来还没完了。
陆雨不打算再搭理它，索性提起听筒又放下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像是两个顽皮的孩子打架胜利的那一方，陆雨觉得自己也狠狠地捉弄了对方一次，脸上不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只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罢休，一副非要决一胜负的架势。还没等陆雨走到饮水机前，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充满着挑衅的意味，更像是宣战的“号角”。
像是本以为打赢的一方见对方不仅不受影响，还继续来挑衅，刚才的胜利感转瞬即逝。陆雨有点气急败坏。
“行！有钱是吧！”一边嘟囔着，陆雨回身摁了免提键，接通电话。
陆雨一边接水一边得意地看着电话。哼！恶作剧？陆老师奉陪到底。
“陆老师......”
陆雨松开水龙头，避免被流水声打扰。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他歪着头看看外边，大家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门外也没人。
“陆老师。”又是一声微弱的问候。
经过再次确认，陆雨才发现声音是从桌子上的电话里传来的。陆雨皱皱眉头，刚才的胜利感再次消散不见。他走回桌子旁边，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听筒的同时按下录音键。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因为一些咨询者反馈的梦境比较长，通过电话沟通可能会漏掉一些细节。进行录音，可以确保陆雨抓到每个细节。当然电话录音只是作为短期留存的资料，而且陆雨也会在电话上告知咨询者。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同意，毕竟是匿名的，而且梦里发生的只是荒诞的想象，甚至有些只是好奇者信口雌黄的东西。
“你好，这里是《满都新闻》。”声音依旧充满磁性，散发着传道解惑者的宽厚和慈悲，根本不像一秒前还在生气的。
“您好......您是陆老师吗？”一个弱弱的女孩子的声音，这倒是出乎陆雨意料。
“我是‘梦者心语’的陆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对方依旧是一阵沉默。许久，“我......”
“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楚。”陆雨似乎又被电流的声音干扰了。
“......”
这种情况陆雨也遇到过。有些来访者比较外向，能够大胆清楚地讲述自己的梦境。有些来访者则比较内向，一方面是表达能力本就不好，一方面又要给别人讲述自己的梦，难免讲到一些比较隐私的东西会让人不大好意思。看来这位女士就是属于后者的，所以陆雨多了一份耐心。
“你好，可能你是第一次进行梦境咨询。请放心，我们这边随时为你解答困惑，而且我们绝对保护来访者和咨询者的隐私，我们不探究关于你的任何信息，只专注于释梦。”
“陆老师，您......能帮帮我吗？”
折腾半天，陆雨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正式的回复。可对方是个特别害羞的女孩子，在表达上没有那么直接，着实让陆雨费了一番功夫。
“你刚才说让我帮助你，请问你是做了什么梦而感觉困惑了吗？不防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到你。”陆雨试着让她放松，能够尽量详细地讲出梦境。
“我......做梦......该死......”听筒里又传来了一阵嗞嗞声，掺杂在对方纤弱的声音里，根本听不清楚。也许今天的电话线路真的不好。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也许线路有问题，你能再重复一下吗？”
停顿了几秒钟。
“陆老师，我需要您的帮助。”虽然声音依然柔弱，但最起码听上去很清晰。
“请讲，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说这句重复了十年的话，陆雨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想起了张天元。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确切的说是一个......噩梦。”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犹豫，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音色也略微有些抖。
“梦境并不是现实，它只是人们的意识经过伪装后的活动，虽然有象征意义，但它的内涵往往并没有表象那么可怕。”对方只是默默地听，陆雨不想抛出复杂的理论，而是点到即止，随即开始进入工作程序。
“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一般情况下，我会对咨询者的梦境叙述进行录音，并短期保存以作分析之用。这些录音我会妥善保存，并绝对保证咨询者的隐私。当然，这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将取消录音。”
听筒对面似乎在思考，但很快给出答复：“谢谢，没关系。”
陆雨认为对方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便开始进行交流，“请讲讲你的梦吧。”
“我梦到了......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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