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再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那种凄凉,如果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那都是马屁拍得丧心病狂了。简直是连根“雀毛儿”都没有。
就这业务量,也活该被人家淘汰。
陆雨叹了口气,反正栏目让不让撤都不是自己考虑的事,现在担心也没用,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吧。
起身看隔壁那几个部门的办公室都是灯火通明,想来自己也是好久不用加班了,陆雨竟然开始幸灾乐祸——喝一杯庆祝一下吧!想到这里,他的胃却狠狠抽了一下。
一边下楼,一边掏出手机翻通讯录。今天准备跟谁喝呢?
小刘......不行!那小子昨天就已经喝倒了,他那“战斗力”是喝一顿顶仨月。
小张......不行!这小子被女朋友管得严,出门前口袋得让捋几遍,确认一分钱没有才放行。跟他喝酒贴不起!
小王......不行!一股“女人味儿”,跟他喝酒除非得重感冒,鼻子塞严实了再去,不然那香水味儿能把人呛死。
老张......不行,早上刚逼过婚的。
老赵......不行,警察叔叔一般都比较忙。
话是这么说,已经走到楼下的陆雨停住脚步,用手划拉着手机屏幕,翻到赵宇飞的名字。虽然警察叔叔都比较忙,可这好久不见,如果凑巧,也还是能坐下来“聊聊”的。特别是他能给陆雨讲讲他的破案经历,惊险刺激,跟看大片儿一样。想到这里,他拨通赵宇飞的电话。
警察效率就是高,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陆雨并没有立即把电话放在耳边。他知道赵宇飞那大嗓门儿,跟开着扬声器似的,离近了震得慌。果不其然,离得远远儿就听见电话那头打招呼。
“喂?陆老师?”
陆雨把音量调小一点,才把电话贴到耳边。
“哥哥,可别叫我老师,在你这儿,你可是前辈,我愧不敢称老师二字。”
“哈哈哈哈,陆老师,你又谦虚了,顺便还把我归入老头儿的队伍里去了。”赵宇飞永远都是这么爱笑。
“别别,我可不敢开人民警察的玩笑。”
“哈哈哈,说吧,什么事儿?”
“嘿,也没什么事,就是......”
“又馋酒了吧?”
“啥都瞒不过人民警察。”陆雨笑了起来,这是一天里他真正开心的一次笑。
别说,情绪这东西还真会传染。你跟一个没精打采的家伙待在一起,就也得跟着打哈欠。跟这种精神饱满,活力四射的人一起,保准能让你感觉年轻几岁。
“行,今天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那咱就忙里偷闲喝两盅。咱哥儿俩也多日子没见了,唠唠嗑儿。”赵宇飞这大忙人有空,倒是出乎陆雨的意料。
“那好,咱们去哪儿?您挑地方,我安排一下。”
“安排啥?去家里,让你嫂子给炒俩菜,现成的高粱酒。我这是回家喝酒两不误。”
陆雨知道警察这个职业,就一个字,忙!难得今天赵宇飞轻松一下,好不容易能回去陪陪家人,还仗义地陪自己喝酒。想到这里,陆雨答应了:“那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到。”
“瞧你说的,咱哥俩说啥客气?来吧,我马上就到家,咱不见不散!”
赵宇飞身上那种热情和积极向上的正气,深深感染着陆雨。挂了电话,陆雨心里暖洋洋的。要说赵宇飞比他大,两人也不同行,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这又得从头说。
陆雨刚到《满都新闻》不久,就收到了一封来信。写信的正是赵宇飞——那位大嗓门儿的“警察叔叔”。信上说自己的爱人最近总梦到她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年龄上,这两口子还都不到四十岁,也不到忧心死亡的年纪。他们苦于不知梦之寓意,便想到了“梦者心语”。
陆雨读了信,分析梦境内容,并及时回复了赵宇飞:
您好,非常感谢您的信任!
我们认真读了您的来信,仔细研究了您爱人的梦境内容。如果以日常的眼光来看这个梦的内容,显然,它并不美好,也不受欢迎。因为死亡是让每个人都厌恶,甚至惧怕的,所以产生一定的焦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梦中的死亡并没有预示未来,恰恰相反,它反映的是过去,是你生活中某种状态或生活方式的终结。梦中的死亡,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某种心理活动终结的象征。
您可以问问您爱人,是否有什么事情长期以来困扰着她?让她感觉极其难以忍受。不过,从这个梦来看,得到的好消息是,她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因为“死亡”预示着这种糟糕情况的终结,她即将迎来“新生”。
再次感谢您的支持和信任,希望“梦者心语”能给你带来帮助。
再见!
很快,陆雨收到赵宇飞的感谢信。信上说经过点拨,他和爱人找到了症结所在。原来,赵宇飞的爱人是中学教师,在竞聘年级主任时输给了一个年轻小姑娘。他爱人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认为大家都在看她笑话。思想上一有压力,就感觉茶饭不香,走到哪儿都觉着大家在窃窃私语地议论她,思想压力特别大。看着爱人这糟糕的状态,赵宇飞心里也特别难受。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解开了爱人的心结。也正是这段时间,他爱人开始做梦到自己快死了。这一梦不要紧,她又开始担心身为警察的赵宇飞。刚好一点的心情,又陷入低谷。没办法,赵宇飞想到“梦者心语”,便寄希望于这位日后成为好朋友的陆老师。事实证明,陆老师确实是释梦高手,“药到病除”。如陆雨所说,她把坏情绪“埋葬”,确实迎来了崭新的生活。
思绪万千,就这么边走边回忆往事。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就是赵宇飞家了。去家里做客总不能空着手,陆雨就到马路对面超市里逛逛,买了一兜大橙子,一兜苹果,两瓶张裕的赤霞珠干红葡萄酒,提溜着到“警察叔叔”家做客去了。
一摁门铃,隔着门就听见屋子里赵宇飞的大嗓门,“红玉,开门去。”
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正是赵宇飞的爱人文红玉。
“嫂子好!”陆雨热情地打着招呼。
“陆老师来了,快进屋。”文红玉也是笑容满面,“你看你,家里啥都有,又花钱买这么些东西......”
二人正在门口寒暄,赵宇飞手里拎着一瓶白酒从里屋出来,“嘿,瞧你这人,站门口就聊开了,快让陆老师进来啊。”
文红玉也是那种活泼开朗的人,并不生气,一边让陆雨进屋,一边笑着说:“你就惦记着你那点酒,一会儿你自己喝。陆老师是客人,不跟你瞎掺乎。”
“哈哈,你没问问到底是谁馋酒了?”
听这两口子打趣,陆雨微笑着也不插话。他觉得特别温馨,有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赵宇飞爽朗地笑着,走到陆雨身边,伸出手用力地拍拍陆雨的肩膀。
“兄弟,好久不见!”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叫得欢实,吵醒了陆雨。他看看表,竟然还不到七点。这可是稀罕事儿。
能醒这么早,归功于昨天晚上没喝多少酒。赵宇飞嫌陆雨拿的红酒喝着不过瘾,非让他尝尝自己珍藏多年的高粱酒。那高粱酒是97年的,白玻璃瓶子没有外包装,就瓶身贴一张纸标签,瓶盖都生锈了。再看那酒的颜色,微微发黄,质地有些粘稠,一看就是陈年佳酿。酒本身不一定多贵,但好就好在年代久远——这才真的是历久弥香。
就着文红玉炒的几个小菜,两人边喝边聊。喝了大概四五盅,赵宇飞电话响了。他不情愿地放下筷子,嘟囔着:“真是一会儿也闲不住啊。”
果不其然,是队里的电话。
电话接通,没一会儿,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赵宇飞,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也不答话,就是“嗯嗯”地应着,最后说了句,“好,你来接我,我这就下楼。”
挂了电话,赵宇飞一脸抱歉的模样,叹了口气,“兄弟,今天怕是不能一醉方休啊。”
陆雨看他接电话那架势,就知道队里肯定有任务,他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哥哥有事儿只管忙。今天见着你和嫂子,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这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正事儿要紧!”
“好!等这两天忙完,咱哥儿俩再聚。”
陆雨端起茶杯:“那就以茶代酒,跟哥哥告别。大晚上的,注意安全。”
“成!”俩人茶杯一碰,各自一饮而尽。
下了楼,警车早已在那儿等着。赵宇飞匆匆上车,摇下车窗冲陆雨挥挥手。然后车就像脱了僵的野马,一脚油门轰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