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键早就被按回来了,连被子里的热咖啡都已经凉成了室温,显然有一些是溢到了外面的地板上,不过此时此刻已经被擦干了。
不用说,在险情发生之前,消防队员林展涵及时赶到,避免了惨剧的酿成。
明沫叹了口气,爬了起来。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仗还是要林展涵去打,她这边只能算个后勤。
然而现在粮草备得蛮足得了,士兵那边士气却不太行的样子。
林展涵沉默了良久,低声道:“不是技术的问题。”
“手术后已经八个月了,我其实在恢复期的时候也有避开腿部进行训练,之后征求了医生的意见,腿部肌肉也在恢复。”林展涵说,“肯定比全盛时期差得多,但是应该比现在要强。”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所以是心态问题。”
明沫歪了歪头——她不是专业的,还真不知道咋给运动员解决心态问题。
竞技场上,后方有千万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前方有对手虎视眈眈,每一步都关乎荣誉,任何一个微小的发挥都可能让十几年来的血汗付诸东流——成败只在一瞬间。
那种压力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因此普通人也难以做出任何有效的安慰。
更何况,还有对自己的困惑。
明沫甚至觉得她隐隐明白林展涵在困惑什么——
他在九州的第一个教练就是郑雪峰,是郑雪峰一点一点把他带出来,陪着他去比赛,见证了他的成长和辉煌,始终对他抱有极大的信心。
而今也是郑雪峰认为他不适合继续走下去,坚持让他退役了。
明天的嘉宾席上就会坐着郑雪峰,连明沫都想象不出来,林展涵应该以何种状态面对这位老师。
“最近这段日子……你辛苦了。”林展涵低声说。
明沫顿了顿,她本来想开玩笑说“为人民服务”,但是此刻氛围有一点沉重,她的玩笑没能开出口。
“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明沫:“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林展涵点了点头,然后他起身关上了灯。
明沫一惊。
——然后他又拉上了窗帘,锁上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
明沫:“??”
林展涵打开了茶水间的投影仪——因为李赫有时候喜欢在茶水间里开小会,所以这里有一个投影仪,林展涵用它连上了自己的手机。
“不好意思,也许应该去电影院的,但是是十几年前的老片子了,影院早就不放了。”
林展涵打开手机,调出存好的电影。
《十月》。
林展涵要滑的曲目《枫》就出自这部电影的插曲。
其实只是小小的茶水间,但是当林展涵坐到明沫身边时,明沫感到四周的墙壁和家具都消失了——
他们并肩坐在这小小的沙发上,沙发之外是无尽旷远的天地。
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只有他们的面前有一片小小的光亮,这光亮之中演绎着一个属于秋天的故事。
文艺电影大多并没有特别大起大落的爱情桥段,《十月》拍的是一个北漂的男孩独自在北京打拼,每天下午他骑着车在后街上穿行而过,而此时也会有一个女孩从大学的校园里抱着书本走出来,穿干干净净的棉麻长裙和针织外套。
每天他们都在那条街上擦肩而过。
男孩在北漂期间经历了很多事,每天他虽然都是骑着那辆自行车从后街穿过,但是等待他的是不同的事,有时候他接到了很好的活计,有时候他被信任的同乡骗去了身上所有的钱,有时候他被人辱骂,有时候他挨了打。
但是他没有离开北京,也许是因为每天穿行在后街时都会看到银杏落下来时女孩飘动的裙摆,那个短暂的情景构成了他对北京的幻想和向往。
快到月底的时候小伙子因为一个契机小小地发了一笔财,他非常兴奋,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人物,想着第二天见到女孩要问她的名字。
然而当天晚上他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他的父亲突然患上了重病。
男孩拿出了自己的存折,那里刚有了一笔小小的财富,也是支撑他去问女孩名字的勇气,然而他知道留不住他们了。
他本人也无法再留在北京,他需要回去。
第二天男孩没有再出现在后街,他不想再看到女孩从自己身边经过,对于今天的他而言,那不仅代表着错过,更代表着梦碎的声音。
他来北京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去过任何一个著名的景点,于是他决定在离开前犒赏自己一次,彼时恰好是十月底,香山的枫叶红得很有名,而如果不看的话就要等到来年。
于是男孩去了香山,不巧的是那天是阴天,没有下雨但是天黑得很早,于是满山红叶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游客们渐渐失望地散去了,然而男孩仍然站在山顶。
他在那里看到了女孩。
女孩和游客们一起汇成一道人流,而男孩逆流而立。
他们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女孩意识到了什么,她似乎认出男孩就是她每天都会遇到的那个人,她回头冲男孩露出了一个笑容。
香山最后的红叶飘落在她的肩头。
男孩看着她,但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直到女孩感到困惑,感到自己是否是认错了人,最后她犹豫着收起了笑容,转身随着人流一起离开。
在女孩走远后,男孩走上前去,捡起了那片从她肩头掉落的红叶。
插曲响了起来,温柔的音符如水流淌。
镜头定格在那片红叶上,然后缓缓地,整片屏幕暗了下去。
最后的黑屏上写了一行字——“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自始至终,男孩不知道这个陪伴了他整个北漂生涯的女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