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云笈录

第一章 符禺行尸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19-09-28 09:13:39

借用古风一首,引神州变迁: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紊乱朝纲绝伦纪,杀妻诛子信谗言,

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淫巧尽心研,昵比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湮。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渊边。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文考末集大勋没,武王善述日乾乾。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若崩厥角齐稽首,血流漂杵脂如泉。戒衣甫着天下定,更于成汤增光妍。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

※※※※※

公元前1046年,岁次乙未。

周武王于牧野讨伐商纣王,殷商亡。改朝立周,定都镐京。

天下初定,武王采纳周公旦意见,采取了以殷治殷,分而治之的办法,安抚殷商遗民;采取封邦建国的方略,实行对全国的统治。天下虽未太平,但也万民和睦,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镐京向西一百六十里,符禺山。

经过数万年的进化,犬已经融入人类的生活,成为人类不可或缺的伴侣。它们拥有异常敏锐的听觉、视觉和嗅觉,而且相当有智慧,对周围环境有感知和预警能力。

“禺阳”是一只猎犬,他幼时被遗弃在符禺山,奄奄一息之际,是它的主人将它抱回家中饲养,所以它对主人非常忠心,而它的主人更是熟悉“禺阳”的性情。因此,当“禺阳”踌躇不前,而且发出呜咽声时,这个人就知道有些异常了。

他拍拍“禺阳”的背,说:“怎么了?‘禺阳’,你害怕吗?”

“禺阳”报以一连串呜咽之声。

“有些什么东西让你害怕了?”

这人见状警惕起来,向周围环望。只见疏疏落落的树林,遮不住那一抹凄冷的月光,草地上的树枝、树叶和树影形成斑驳的投影,不太暗,但也不太亮,许多东西和事情,半清楚而又半朦胧,才会让人感觉神秘和诡异。

但是,这人并不害怕。

他是一名武者,身体强壮,其武修境界已进入七魄之境,而且腰间又配着祖传的“承影剑”,所以并不害怕。

他摸了摸“禺阳”的头:“来吧!不要害怕。再晚条草果就枯萎了!”

符禺山上有许多条草,形状与葵菜差不多,开红色花朵,结黄色果实,果子如婴儿舌头一般,用药可治迷惑。但果子只在夜晚结,破晓枯。

“禺阳”依旧呜咽着,表示勉强。但是,在主人的鼓励之下,它亦提起勇气,继续前行。

“禺阳”在前方领路,以迂回曲折的路线在林中走着,走得很快。突然,“禺阳”又发出呜咽声,耳朵直立,全身的毛亦竖了起来。

“‘禺阳’怎么了?”那人问,同时心中警戒起来,抽出腰间的“承影剑”,立在胸前。

“禺阳”吠叫一声,箭般向前直奔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主人沿着“禺阳”的路线跟了过去。突然,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树林中传了出来。声音是“禺阳”发出来的,显然它正在剧烈地战斗,而且明显不敌对方。

那人心中焦虑,挥剑冲进树林。穿过一段树林,眼前是一片草地,“禺阳”躺在草地上,身子僵直,生死不明。“禺阳”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开始,“禺阳”的主人认为这躺着的人和“禺阳”打斗,而“禺阳”被这人掐死,那人亦遭到“禺阳”的攻击昏迷不醒,因为他发现“禺阳”的颈上有一道很深的扼痕,且没有了生机。但躺着的人的身上却未见任何打斗的痕迹。

于是,他蹲下来检查那个躺着的人。那是一名女子,眼睛紧闭,神态甚是安详,像是熟睡一般。女子衣着简朴,上身着衣,下身着裳,衣长至膝盖,腰间系有腰带,衣上无纹饰,只是女子的指甲缝隙中,填满了黑色的污垢。

“应该是附近的庶人①,只是不知为何半夜出现在此?”

他用手把这女子的脉搏,发觉此人脉搏已无跳动迹象,且肌肤冰凉,这是一具尸体,而且已经死去多时,绝不会是“禺阳”攻击所致。

尸体不会自己走过来;更不会杀死“禺阳”,附近肯定藏匿着其他人,能将尸体运到树林,能弹指间掐死猎犬,此人并不简单。

他缓缓蹲下,“承影剑”平举胸前,向四周环视,寻找凶手。他的注意力完全离开身边那具女尸,谁也不会对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进行提防。

而此刻,那具女尸赫然……

注:

①庶(shù)人:周代统治族居住在国中(城内)及国郊,称为国人。国人中的上层为卿、大夫、士,下层为庶人。大部分庶人居于城郊,耕种贵族分给的土地,享有贵族给予的政治军事权利。

※※※※※

霍王府,高墙,大院。

霍贞低头垂手,肃立在霍王府大院。烈日下,他纹丝不动,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盔甲内的衣裤,他已经等了很久,而且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霍叔处要他在此领命。

霍叔处就算要他站在刀锋上等,他也绝不会移动半步,他不光是霍家的家臣也是一名军人。忠诚与服从,是他的使命,令人不得不感动的使命。霍叔处正从明堂走出,看到霍贞,他的眼里不禁露出欣慰之色。无论再挑剔的人,能有霍贞这样一个家臣,都该心满意足了。

霍叔处行进间端端正正、笔直笔直,双手垂在身侧。如果这也能算一双手的话。他的左手只剩下一副青铜骨骼,所有的血肉连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一战,几乎连他半边身子都一起毁去。

但他并没有将这双手隐藏起来,因为这并不是耻辱,而是荣誉。这是他牧野之战的光荣见证。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无数这样的荣誉,用生命和鲜血换回的,有他的鲜血,也有敌人的鲜血。

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是他戎马半生艰辛与危险的写照,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历经沧桑,无论任何人,无论任何事都休想将他击倒,连让他低头都不行。

但是他的双眸,却甚是平和,没有咄咄逼人人锋芒。是岁月将他的锋芒消磨殆尽,还是因为位居高位,他已经学会隐匿?

霍叔处突然笑了笑,道:“你刚从镐京回来,可有收获?”

霍贞道:“镐京向西一百六十里,符禺山,传有行尸出没,庶人多有恐慌。”

霍叔处凝视着霍贞,慢慢地点点头,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行尸既出,我需要的,你是否已安排妥当?”

霍贞点点头,说道:“我已让人前往镐京近郊的村落,传播行尸出没的消息,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还有人怀疑行尸的存在,他们都不用回来。”

霍叔处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蔡叔度和管叔鲜那里可有什么回应?”

“蔡叔度已遣其子蔡仲单独前往滕、徐、奄、薄姑等方国。”

“管叔鲜亲自前往玉山见西王母,随行一百三十二人,其中殷商旧臣七十七人。”

霍贞不假思索,如数家珍般回答完霍叔处的问题。

听罢霍贞的回答,霍叔处对霍贞说:“你随我来。”大步走出霍王府。

霍贞紧跟其后。

策马奔袭一个时辰,来到霍山之下。霍叔处弃马步行,直奔上山,霍贞步步紧随。

行至山顶,只见座座墓碑耸立,每一座墓碑高达十丈,上面刻满了名字。霍叔处停在一座墓碑前,右手轻轻地抚摸这墓碑上的字。霍贞定睛一看,此碑有异于其他墓碑,此墓碑上只有一个名字:姬伯邑

旁边的树林里,跑出几只白尾野猫,挪着步子,走到霍叔处身边。霍叔处蹲下身子,摸着它们的头,一脸平静。其中一只野猫走到霍贞脚边,用抓子拨弄着他的裤脚,模样甚是可爱。霍贞也学着霍叔处般抚摸野猫的头,奇怪的是,当霍贞触碰到野猫身体的一刹那,他的心顿感一片安宁,所有的忧愁被一扫而空。

“此兽名叫朏朏(fěifěi),其状如狸,白尾有鬣,养之可以已忧。”霍叔处说道:“我将它们豢养此处,是为了让埋骨此处的英魂,得以无忧。”

霍叔处站了起来,厉声问道:“告诉我,你眼前的是什么?”

霍贞直起身子,道:“墓碑。”

霍叔处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墓碑?”

霍贞道:“姬伯邑。”

霍叔处道:“你知道姬伯邑是何人?”

霍贞摇摇头。

霍叔处面露悲伤,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黯然说道:“他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霍贞看着霍叔处,掌心沁出了冷汗。

“埋骨在这里的一共有十一万八千四百七十九人,他们都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都是应该被万世景仰的英雄,但现在他们只能默默无闻地埋葬在这里。”

“你可知这里埋藏着多少凄凉渗痛的往事,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霍贞觉得心里凉飕飕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武王伐纣,殷商大将军袁洪夤(yín)夜①劫周营,周将睡熟,被袁洪仗强悍的武力冲杀进营,不辨贤愚,都做了破腹无头之鬼。周公旦有武者保驾奔逃;吕尚借五遁落荒逃去;只留我等披坚执锐之士,怎免一场大厄!该绝者难逃天数;有生者躲脱灾殃。”

说道激动处,霍叔处举起左臂,青铜的骨骼在烈日下散发出浓烈的怨气。“我唯一的儿子和这手臂,也是在此役中丧失。”

霍贞静静地听着,呼吸都似已停顿。

“而如今,袁洪得以封神;临阵奔逃者位列辅相,而我等可怜为国捐躯,名利何在!”

“这样的天下,留有何用?”

天色黯淡,似将有雷雨。

许久,苍穹中,一道霹雳突然击下,划破长空!

注:

①夤夜:指寅时的黑夜,为凌晨3点至5点,古代称之为夤夜,据说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

※※※※※

“禺阳”依旧僵直地躺在地上,而它身边的女尸赫然睁开双眼!

尸变?

可惜“禺阳”的主人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搜索四周,寻找凶手上,完全没有提防女尸竟会把两只手举起来,准确无误地扼住他的咽喉。

女尸的双手的力量大到让人难以置信,而突如其来的恐惧,使得“禺阳”的主人瞬间全身麻痹。再想抵抗,为时已晚,那双手的拇指与食指已经深深陷入他的咽喉。

毕竟是名武者,咽喉受制,手部力量完全无法发挥,但凭借“承影剑”锋利的剑峰,他依旧将剑刺入女尸胸口部位三寸余。可奇怪的是,女尸并没受到任何影响,扼在咽喉双手的力量在持续加大。

一秒、两秒、三秒……他的身子一阵痉挛,紧握“承影剑”的手亦渐渐松开,停止了呼吸。

他的身体软软地挂在女尸挺直的双手上,舌头突出,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与疑惑。就这样,一具尸体撑着另一具尸体,一动不动。

一片云飘过,掩住了月光,大地一片黑暗。

冷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在叹息,像是在哀悼。

云过,风停。

凄冷的月光再现,两具撑着的尸体已经倒在地上。离奇的死亡,诡异的画面。

月光若隐若现,直至天亮。

当第一线阳光从山顶探出时,山背上有一个黑点正快速往树林移动着。

一个人,一匹马。

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一匹年迈的老马。一人一马疾驰着,一面大声叫喊:“族长!禺阳!”

禺阳是昨晚被扼死的猎犬,那死去的男人应该就是少年口中的族长。

尸体是不会回答的,所以,山间除了少年自己的声音,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毫无生机的回音。

少年转瞬间来到树林。他因剧烈的运动而满脸通红,鼻头上凝着汗珠,老马也在不停地喘息。岁月对万物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会有老去无助的一天。

忽然间,少年勒马跃下,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这有犬的足迹,也有人踏过的足迹,足迹一只延伸进树林。无论是人还是犬,足迹很深,步幅很大,可以推断当时是跑着进树林的。难道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可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兽的足迹了!少年疑惑着,匆匆翻上马背,沿着足迹,催马穿过树林,来到那片草地。

“啊!”

他勒停马,惊恐地看着前方。前方躺着族长和禺阳,一动不动,“承影剑”出鞘,斜插在地。

“族长!”少年下马疾步跑到族长的身边,蹲下来摇晃着族长的身体。没有丝毫反应,因为族长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少年发现族长颈部已经发紫的扼痕,他逐渐接受族长已经死去的现实,转身看向禺阳。与族长一样,禺阳颈部也有一道深深的扼痕。

“是谁?谁这么残忍?”少年呜咽着说。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因为杀死族长和禺阳的人此刻并不在这里。

昨夜躺在草地的三具尸体——两个人一条犬,现在只有一人一犬。那具女尸呢?

少年颓然坐在草地上,双肩抽搐,泪水泉涌而出。虽然他们一族已然没落,族人分崩离析,少年的父母也在一次动荡中死去,可族长对剩下的族人不离不弃,更视少年如己出。在少年的心中,早已经将族长视为自己的父亲,一位足以让他骄傲,让他尊重的父亲。

“不能哭。”少年告诉自己,要找出凶手。不能让族长就这么含冤而去,他要把族长和禺阳的尸体带回去。

“少主……对!还有少主。要告诉少主……”少年喃喃自语,抹去眼泪,把马牵过来,吃力地将族长抱起放上马背。他很小心,就像族长生前一样,他仔细地为族长整理了以下凌乱的衣服,跟着把禺阳也抱了上去。拾起“承影剑”,牵着马,缓缓走向来时路。

他们走得很慢,翻过数重山脊,夕阳的光辉已经洒向大地,站在山脊极目愿望,已经可以看到山谷中的一个村落。

很快就回到家了。少年一声轻叹,催马向山下而去,再有半个时辰,就可抵达村落了。

※※※※※

这是一个老旧的村落,大多是殷商之余民,也有部分新迁而来的人家,共有三千多家人。按照周朝建官制,凡二千五百家即为州,这个村落名为磬州,州有长,此为地方治事之官。

磬州百姓多数以狩猎为生,工事①、农户、商贾皆有。商贾聚必有市,商其远近,度其有无,通四方有用之物,以待民来,而求其利。市集通的不仅是有用之物,也有形形色色的消息。消息流通的地方,也是谣言散播的温床。

“我听你们磬州的人说,你们这里有行尸出没?”

“是啊!听说都已经死了七个人。”

“我也听说了,是在西边八十里的符禺山。”

“他们都是在树林中过夜,天亮之后就发现已经死了,都是被人活活扼死的。”

“现在,谁还敢在树林过夜啊?”

“我们都不敢去那边狩猎了。”

“听你们这样说,我都不敢把货品带来磬州了。”

“唉!周天子逆天而行,讨伐纣王,更换天道,现在遭天谴了。”

“是啊!行尸的出现,正是上天给予周天子的惩罚!”

“那凭什么要惩罚在我们百姓身上,这明明是周天子造下的孽啊!”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看来是天要灭周啊!”

一片吵杂声中,少年牵着马,带着族长的尸体进入村落。看到这一幕,吵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许多人绕道而行,也有人连忙进屋躲避。大家都不愿意与尸体接触,害怕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但也有些人并不忌讳,他们都很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年轻人跟了上去,把少年拦住。

“阿布!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年轻人问。

被唤作“阿布”的少年双眼一红,他心中的苦楚希望能有一个宣泄的出口,“我也不知道,昨夜族长带着禺阳一起到符禺山采摘条草果,整夜未归,今日一早,我就去寻……结果,就是这般了。”他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有两个年轻人走过去看看尸体。于是更多的年轻人围了过来,他们都不希望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没有勇气。

“啊!”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他是被扼死的!”有人说道。

“这只犬也是!”另外一个人也有所发现。“这不是野兽所为。”

“野兽会咬死人,绝不会扼人的咽喉。”

“是行尸,之前被杀的几个人也是这样!”

“武疾医②太傻了,深夜独自……”有人说道。

话未说完,阿布一声尖叫,向那人扑去,双手扼住那人的咽喉。阿布自幼跟随族长习武,年纪不大,但也是一名步入七魄之境的武者,一般人等哪会是他对手。

“阿布,你干什么?快放手!”旁边的人连忙上前将阿布拉开。

“你说族长傻?”阿布盯着那人冷冷地说:“他不是!他是为了治疗磬州最近频发的迷惑病,才深夜上山采药。”

对方已经开始道歉。

阿布并没有停,说道:“虽然武家已经没落,但族长却一直尽心尽力为大家化解疾病,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出言侮辱他。”

“非常抱歉,阿布!我们都很尊重武疾医,怎么会出言侮辱他呢!我的意思是这里人人都知道晚上不应该上山的,武疾医不该坚持要去。”

“还是先把武疾医抬回府上吧!”有人道。

在众人的帮忙下,阿布将族长抬回武府,然后将他放在床上。禺阳的尸体则是放在床前的地垫上。虽然禺阳只是一只犬,但阿布清楚它是族长的好朋友。

武府坐落在一长方形的夯土台基上,坐北朝南,总面积约三亩地,为前后两进,东西对称的封闭式院落。武府沿中轴线自南向北设置了广场、照壁、门道及其左右的塾、前院、向南敞开的堂、南北向的中廊和分为数间的室。中廊左右各有一个小院,室的左右各设后门。三列房屋的东、西各有南北的分间厢房,其南端突出塾外,在堂的前后,东西厢和室的向内一面有只廊可以走通,整体平面呈“日”字形。虽然已经没落,但大气的建筑也彰显着昔日的辉煌。

族长意外死去,让这个曾经辉煌的家族更是雪上加霜。武府在殷商时代赐武姓,世代为医官,现任族长名仲公,是一名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育有一子武靖,年纪与阿布相仿,现于镐京西郊泮宫③入学。

众人安顿完毕齐聚武府明堂,严肃而沉默。

“阿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一个人问。

阿布看了看众人,“我不知道,以前随族长采药、行医,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个曾经出言说武疾医太傻的人,惋惜地说:“他不应该在晚上到符禺山去,难道他不知道山上有行尸吗?”

“族长不相信那种事。”阿布说:“他也告诉我,行尸之说属无稽之谈。”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另一个人说:“除了行尸之外,还会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还有禺阳,禺阳也是被扼死的。”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忽闻有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一名老者往明堂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名掌舍④。老者花白的长须垂胸,而头发却是乌黑。黑白分明的形象,让人感觉此人必是一个严肃执着之人。他正是磬州的州长,也是殷商时期的余民,卫姓,名伯龄。

“我听说武疾医昨夜出了事,方便让老夫看看吗?”卫伯龄走到阿布面前,沉声问道。

阿布点点头,引领着卫伯龄,穿过中廊来到武疾医的房中。余下的人又再次跟了进来。

卫伯龄挥挥手,两名掌舍走到床前,掀开掩盖着武疾医尸体的白布。其中一名掌舍俯下身子,仔细地检查着。

“可有发现?”卫伯龄问道。

掌舍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

许久,他才直起身,指着武疾医的咽喉,说:“回!武疾医颈部的指甲痕深深刺入肌肤,只有行尸才有这样尖利的指甲。”

“族长不相信行尸的事情,我也不相信。”阿布坚决地说。

卫伯龄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布一眼,说:“阿布,有些事,并不是你相信才存在;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那你亲眼见过行尸吗?”阿布出言反驳。

“见过行尸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卫伯龄严肃地说。

“族长告诉我,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就不能完全相信。”阿布摇摇头,说:“既然不能完全相信,我们才要找出真相,我不能让族长死得不明不白。”

“哎!但武疾医已经死了。”卫伯龄神情严肃,说:“我们不要再讨论他了,现在只是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快点把他埋葬,不要隔夜。”

“不!”阿布说:“我等少主回来。”

“但是,”卫伯龄说:“即使武靖回来,也无法救活武疾医。为什么不先让武疾医入土为安呢?”

“不。”阿布坚决地说:“我不能埋葬族长,我要等少主回来。最起码,我要让少主见族长最后一眼。”

“如果少主连族长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那样,族长入土也不安。”

阿布铿锵有力地回答。

看到阿布坚决的态度,卫伯龄叹了一口气,说:“阿布,我再次忠告你,被行尸杀死的尸体是不能放隔夜的。”

“这是什么缘故?”有人问。

“行尸之说,上古时期已有传言。”卫伯龄正言道:“天下即将大乱之际,阴煞之气集结,渗透入地引致尸变,化作行尸为祸人间。这,是天谴!”

“而被行尸杀死之人,阴煞之气入体,如不及时掩埋,必会化成行尸。”

众人听罢,心头一阵惊恐。已有人悄然离去,没有人愿意留在房中,没有人愿意和一具死得如此离奇,随时化为行尸的尸体呆在一起。

“荒谬!”阿布并没有被吓到,说:“在少主未回之前,我是不会埋葬族长的。”

“少主在镐京入学,离磬州也仅有一百六十里路程,一日之内即可回到。”

“我现在就去邮驿,遣人快马告知少主。如果你们不怕,那便在此等候吧。”

说罢,阿布不理会众人劝阻,转身离去。

注:

①工事:商朝起,分建六工之职位,综合其管辖范围,凡与土、金、石、玉、兽、草相关行业,皆属工事。

②疾医:周朝医师分类,食医、疾医、疡医、兽医,分门而治。

③泮(pàn)宫:天子所设的大学,规模较大,有“五学”之称,即辟雍、成均、上庠、东序、瞽宗。其中辟雍是中心,四面环水。诸侯所设的大学,规模比较简单,仅有一学,半面临水,称“泮宫”。

④掌舍:周朝负责安保工作的,叫“掌舍”,负责禁令的制定和日常纠察、查禁,按时检查并做好记录,整理成册,以备查验。

※※※※※

镐京西郊,泮宫。

周朝以“六艺”为基本课程。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又有“大艺”、“小艺”之分,礼、乐、射、御作为大艺,是泮宫的课程;书、数作为小艺,主要是乡学的课程。

章华是泮宫师氏,教导“射、御”两门课程。“射、御”归纳说来即武学,而章华在牧野之战中战功显赫,作为一名武者,他已经将七魄之境修炼圆满,正式步入三魂之境。

“万物生灵皆有三魂七魄,而武者正是要通过修炼,强七魄,凝三魂,实现超脱生死,斩断痛苦,不以物累,最终实现不老、长生、感知天地,反璞归真的境界。”

“欲凝三魂,必须将七魄修炼圆满。当踏入三魂之境,你们就可以像我一样,提炼万物生灵之魂,将其融合,获取其中力量。”

说罢,只见章华闭目运气,身边气流涌动,瞬间幻化成一只妖兽,体型高大,毛发浓密,嘴部和眼睛赤红,白色的尾巴长可及地。

“此兽名曰‘犭多(犬字旁一个多,读音:yí)即’,我征战沙场时,途径鲜山将其诛杀,灭其七魄,取其魂与之融合,可掌控五行之力中的火之力。”说到此处,章华伸出右臂,掌心向上。

“噗!”一股烈焰在章华手掌燃起。他得意地笑了笑,天下能成成为武者的人为数不多,而踏入三魂之境的武者更是凤毛麟角,章华拥有让他足够骄傲的资本。

章华的话让一众学子惊叹和羡慕,步入三魂之境,是他们一辈子也难以达到的高度。学子中多是诸侯,卿大夫和士等贵族的子弟,都有从军作战的责任。除了战时必用之外,平时有些典礼活动中也要表演武术,而且有一定的技术标准要求,也是贵族子弟所必须掌握的。

武靖坐在学堂后排,虽然武家也曾经是贵族世家,但没落的家世,让他在泮宫并不受待见。章华在学堂前娓娓而谈,而武靖对章华所传授的内容并不感兴趣,自从三年前的一场际遇,武靖对武学之道有翻天覆地的认知。而章华现在所传授的一切,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往东三十里,曰鲜山,其木多楢(yǒu)、杻、苴(jū),其草多亹(mén)冬,其阳多金,其阴多铁。有兽焉,其状如膜犬,性暴烈,是袭人,赤喙、赤目、白尾,见则其邑有火,名曰犭多(犬字旁一个多,读音:yí)即。炼其魂,可控火气……”武靖心里默念,“看来这《山海云笈》里记载的,的确不假。”

《山海云笈》?这不是……

“嘿!武靖!”身旁的一个学子看到他心不在焉地样子,好意提醒道:“上章师的课你也敢分神,小心他为难你。”

章华虽为师氏,能力不俗,但为人势力,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很是看不起一些没落了的贵族子弟,却对各诸侯子弟百般巴结,所以并不被学子尊重。无奈碍于身份,许多学子敢怒不敢言,更是使得章华变本加厉,嚣张跋扈。

提醒武靖的学子名叫滕文纪,是周朝附属国滕国滕王之子,为人懦弱,心地善良,常被其他诸侯子弟欺负。

武靖看了看这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心中些许感动,虽贵为太子,但却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也没有轻视任何一个人,他对着所有人都是一份温文儒雅的态度。这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武靖心中已有打算,双手结印,手指按照某种轨迹蠕动着,眼中精光闪顺即逝。

“文纪,你将来定会是一个贤君,滕国子民有福了!”武靖笑着对滕文纪说。

“真正的贤君是我父王,而我实力太弱,连当太子都有愧,哪有能力成为贤君啊!”滕文纪一阵惭愧,红着脸低下头说道。

“能力是可以修炼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一定是个贤君,造福一方百姓。”武靖肯定地说。

“说起家父,倒是有段时日没有音讯,上次告知他符禺山的条草果,不知是否找到?”武靖心中念叨。

转过头,武靖看向窗外,心中所想,皆是父亲音容笑貌,青瓷灯下彻夜为民熬药的身影。武靖顿感胸口一阵烦闷,他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似乎想把胸中的烦闷感一并吐出。

武靖没有留意的是,在他双手结印的时候,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当看到武靖手指按照某种轨迹蠕动着的时候,那人微微张开口,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低头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课后,一众学子皆散去,武靖亦随众人离开学堂。

“武靖!”

忽闻有人叫唤,武靖停下脚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人身着行夫①服饰,腰悬玉牌,玉牌一面刻着“野庐”二字,另一面刻着“磬州”二字。这是磬州邮驿的行夫。

武靖快步走到行夫跟前,行时揖之礼,说道:“晚生武靖,见过行夫。”

行夫对武靖回礼后,从身上取出一小卷麻布,布上密麻写有字。“武少主请节哀,武疾医昨日仙驾,个中缘由阿布已写在书中。”说罢,行夫轻叹一声,匆匆离去。

武靖听罢,半响无法回神。这句话像晴天霹雳,让他踉跄跌退,直撞往身后后一堵墙壁上,脸上再无半点血色。手中麻布紧握,武靖此刻心中空洞洞的,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行夫远去的身影,泪如泉涌……

注:

①行夫:西周时期有一整套自上而下的邮驿通信职官系统。其中行夫是管理来往信件、信使的具体执行官。

※※※※※

将事情经过写入书中交给行夫后,阿布回到武府,武府空无一人。的确,没有人愿意与一具可能变为行尸的尸体呆在一起。

这时,天已全黑。

阿布关上武疾医的房门,坐在门口,今天几乎没有休息,他实在很疲倦,不知不觉间,靠着房门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阿布被一阵古怪的声音惊醒。他颈背上的汗毛恐惧地竖立起来,虽然嘴上说不相信有行尸,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在这样的氛围渲染下,恐惧突破了他心底最后的防线。

他记起自己此时是与武疾医的尸体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四周一片漆黑。幸好身边有盏青瓷灯,他点燃灯引,微弱的灯光下,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什么不对劲。

阿布舒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是卫伯龄今天的话在他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在黑暗的浇灌下,生根发芽……

正当他这样想着时,却又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床板挪动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正是从武疾医的房中传出的。

如果刚才,阿布心中恐惧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那此刻,这朵恐惧之花,算是完全盛开了。阿布全身的毛孔紧闭,汗毛如同一支支离弦之箭,蓄势待发。

风很大,吹着微弱的火光摇曳不停;风吹过,盘旋着屋檐,发出阵阵呜呜的声音,让原本恐惧万分的阿布,更加恐惧。

“何人?”阿布大声喝问。仿佛只有大声地喝问,才能压制心中的恐惧。

除了阵阵风声,没有回应。

“也许只是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了。”阿布喃喃地道。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但,真的是没有关好窗户吗?

不!阿布清楚地记得,他从邮驿回来后,亲自检查了一边房间,窗户和门他都关好了。为了让武疾医的尸体不受意外干扰,他亲自把窗户关上的。

而那声音,也绝不是风吹开窗户的声音,那是床板挪动的声音。

阿布站在门口,全身冰凉,犹如置身冰雪之地,恐惧已让他全身麻痹,不能移动,不能思考。

“不!族长说过,这世上没有行尸,人死了就是死了,是不可能变成行尸的,我不能怕。”阿布依旧在为自己打气,道:“我要进去,我要确保族长的尸体不被干扰。”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

阿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深深吸一口气,绷紧全身肌肉,推开房门,看向武疾医的床上。

这一刹那,阿布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床上……

床上安放的尸体不见了。透过青瓷灯的火光,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武疾医的床是空的,而原本盖着尸体的的白布,此刻也掉落在床边的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的声音也没有响起。阿布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胸口承受着心脏剧烈跳动产生的冲击力,欲破体而出。他举起青瓷灯,准备向四周环视。

然而,他还未能将手完全举起,就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啊!”阿布一声尖叫,划破四周的宁静,透过微弱的火光,阿布认出握住他手腕的,赫然是——

武疾医!

“族长,不……”阿布拼命用力想将手抽回,但无奈抵不过武疾医的力量。

此刻的武疾医,双眼通红,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感情,仿若野兽一般,冰冷的手力量无比强大,只是指甲缝隙间隐约有黑色的污垢。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拖拽,阿布瞬间失去重心,身子扑倒进房,双脚却卡在门外。

“族……”

这是阿布发出的最后的声音,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给扼住,只是“咯咯”作响。留在房门外的双脚挣扎了数下,然后一蹬,就此不动。

紧接着,这双脚像是被什么力量拖拽着,慢慢地滑进房间。

屋中恢复平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今夜密云一片,不见月光。

※※※※※

天阴,细雨。

破晓的阳光无法透过密布的乌云,一个黑点转过路口,向着武府的方向接近。穿过朦胧的雨雾,来者一袭官衣,腰佩玉牌,玉牌上刻着“野庐”、“磬州”几个字。

是行夫。他来是想告诉阿布一个消息:另一位行夫已经连夜敢去镐京,相信今日黄昏前,武府少主便可抵达。

到达武府门前,行夫伸手敲门。

“阿布!”

武府里没有回应。

行夫更加用力地敲打大门,而且叫得更大声。

还是没有回应。

行夫的声音惊动了隔壁屋子的人。一个年轻人开门出来,睡眼朦胧地问:“怎么回事?”

“我找阿布!”行夫说:“很奇怪,没有人开门。你有看见阿布出去吗?”

“昨夜回来之后,阿布就代在武府没,没有看见他出门。”年轻人回答说:“可能昨日劳累,今日睡得太沉吧!”

他也帮着行夫敲门和叫喊着阿布的名字。他们的喊声惊动了更多的人,许多人都开门出来,冒着雨,走到武府门前。

“砰!”一阵声响从武府内传出,街面顿时安静。没有人说话,除了“沙沙”的细雨破空声。

“砰!”又是一阵声响。

“砰!砰!砰!”声音连续响了三次。

行夫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是后门,武府的后门。”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是后门被风吹,撞到墙上的声音。”

这话像是在解释声音的由来,更像是在安抚众人紧张的情绪。

“有油灯吗?”年轻人问行夫。

行夫当然有油灯,因为行夫许多时候需要在夜间赶路。行夫点燃油灯,与年轻人一起绕道武府后门。部分被惊醒的人,也一起跟了过去。

武府的后门的确开着,正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时不时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压抑的气氛消散。

“砰!”又是一声。刚刚消散的压抑气氛顿时再凝聚。因为门没有动。

行夫举灯前望,发现一个房间的窗户没有关好,被风吹着,与墙面碰撞在一起。

“这是武疾医的房间。”有人说到。

行夫和年轻人慢慢地靠近房间,恐惧与好奇,让所有人都忘记来武府的目的是找阿布,没有人呼唤阿布的名字。

油灯照进窗内,首先照见的就是武疾医的床。

“武疾医的尸体不见了?”年轻人说。昨日,他也有帮忙将武疾医的尸体安顿,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武疾医的尸体是安放在这张床上。

“也许是阿布把尸体换了地方!”行夫说。跟着油灯的光照向地上,地上散落着掩盖尸体的白布,白布覆盖着禺阳的部分尸体。行夫再咽下一口唾沫,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油灯再照远一点,就照到了地上有一个人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凸出,没有生机。

“阿布!是阿布!他死了!”行夫丢下油灯,转身就跑。恐惧是会传染的,所有的人跟着行夫,冲出武府,如鸟兽散。油灯掉落在地,已经破碎,原本不大的火光,被细雨冲刷,慢慢熄灭。

“武疾医的尸体不见了,阿布死在屋里。”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磬州,许多人都来到武府,围着武府,但没人敢进去。谁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连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也失去进去的勇气。没人可以预计,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对事物的未知,正是恐惧的来源之一。

所有人就这么等着,冒着细雨地等着,直到卫伯龄带着那两名掌舍赶过来,撬开武府大门,众人才鱼贯进入武府。

他们所看到的一如早上所传那样,武疾医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阿布死在地上,而禺阳的尸体则停在原地。

“看,阿布的死法和武疾医一样。”卫伯龄看了看阿布的尸体说到。

“是谁杀了阿布?又是谁偷走了武疾医的尸体?”有人问。

“武疾医已经变成行尸。”卫伯龄说道:“变成行尸后,他杀死了阿布,然后逃到山上去了。”

“我昨日已经告诫阿布,要马上下葬,被行尸杀死的人,就算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下葬,不能够留过夜。”

一阵风盘旋而过,众人感觉丝丝凉意。

“但是禺阳又如何呢?”一个年轻人问:“禺阳为什么没有变成行尸?”

“犬怎么能和人相比?”卫伯龄似是而非地解释着这件事情。

“那现在该怎么办?”另一个人问。

“马上埋葬阿布。”卫伯龄说。

“对!应该马上将阿布埋葬了。”众人皆附和着。

“你一早来找阿布何事?”卫伯龄叫住今早的行夫,问道。众人亦将目光转移到行夫的身上。

“我……我是来告诉阿布,另一名行夫昨夜赶去镐京,此刻应见到武少主,如无意外,武少主今日黄昏前即可回到。”行夫连忙解释,他不想和这诡异的事情有什么牵连。

“武疾医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那阿布的尸体要不要等……”其中一人说。

“不可!”卫伯龄打断那人的话,坚决反对地说:“我们必须尽快把他埋葬,不能让同样的惨剧发生。”

所有人对这件诡异的事心有余悸,虽说武少主今日黄昏可赶回,但万一没有回来呢?绝对不能再让尸体隔夜,所以大家都认为把阿布先埋葬的做法非常合理。

“即便武靖这孩子回来,”卫伯龄说:“以他一人之力,能有什么作为?”卫伯龄目无表情,似乎若有所指。

举报

热门好书,快上车!

  • [历史]一觉醒来,嫂子一丝不挂躺在身边
  • [历史]久等了,我们这就开始
  • [玄奇]我是个缝尸匠,缝了一具女尸后,她却……
  • [历史]太子别啃了,我都松了…
  • [现代]畜生、别掰开,我只是你的姐啊!
  • [现代]穿着暴露的美女整天晚上来撩我。
下载黑岩阅读APP,红包赠币奖不停
+A -A
目录
设置
评论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