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在刚刚进入尔苏村的时候，尔苏村长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当时的情形也很诡异，一众人围在红色的棺木周围，问一个陌生的来者是不是姓吕，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这个问题问的就像是在等待一个陌生的客人，但听他们的语气，又像是非常害怕这个人的到来。当时我实话实说，讲自己姓张，才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转了一大圈，怎么又回到原点来了。
姓吕的对于尔苏村来说，“意义”重大，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让我进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恰恰就是因为我并不姓吕。
要是姓吕倒好办了，可现在我该是诚实的应答呢，还是顺着猴孩的怀疑，干脆就假装自己是姓吕的。
两种做法各有各的好处，伪装自己是姓吕的，起码能让猴孩畏惧，但是从整个尔苏村的态度来分析，他们对姓吕的仇恨，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恩怨，我也纳了闷了，这姓吕到底是睡了人家媳妇，还是抱了人家孩子？让人咬牙切齿。
万一把猴孩逼急了，来个同归于尽，吃亏的还是自己。
愤怒往往隐藏在惧怕之下，一旦突破了某个极限，所爆发出来的潜能可是无法估量的。虽说不知是何原因，让那些白色的恶心虫子无法奈何自己，但这糙手糙脚的猴孩，发起怒来，不按套路出牌，扑过来把我咬死，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如果就说自己是姓张的呢？
似乎也不是啥良策。好不容易“制伏”住了猴孩，这还不趁着她没晃过神来，赶紧想法子开溜才对，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等同于不打自招，又把对方唯一的那点畏惧，也消除了。
不过事情也并非那么糟，猴孩是在见过从体内驱赶出那些恶心的虫子之后，才问出这个问题的，我不姓吕，但也能像姓吕的一样，对这些虫子免疫，这才是她震惊和害怕的原因。
有了这个基础，就好办的多。要让对手惧怕你，首先就不能太暴露自己，模模糊糊、模棱两可的状态最佳，我咳嗽了一声，“我先问你两个问题。”
我觉得我是有筹码和猴孩“谈判”的，事实也证明这点有效，那浑身长毛的娘们，虽说碎脸可怖，但却弓着身子，一副战战栗栗的模样。
她不回答，但是肢体语言，暴露了她的胆怯。我提高了嗓音，语气更严肃了，“问你话呢！”
猴孩竟然打了个哆嗦。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
猴孩往后退了一步，嘴巴蠕动着，“我，我姓尔苏。”
我打量了她一眼，也是尔苏村的一份子，“叫什么名字？”
“尔苏花，我的姐姐叫尔苏叶。”猴孩回答道。
这点到颇让我轻松，这个叫尔苏花的猴孩，一旦开了话匣子，往往不需要你多啰嗦，她自己就会把更多的线索说出来。
在一问一答之中，我大概了解了尔苏村的情况。
这是个一个很久远的村落，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所有的村民都会有些生理上的缺陷，当然了，从尔苏花的嘴里描述出来，她的族人一直和她强调，“外面世界”的人才是怪物，他们现在的样子，才是正常的。
这个村落的古怪之处，在于有一个禁忌，就是家家户户都不允许问祖源，也不能在家祭祀先人，人死了之后，就地一埋，不建墓、不立碑，也不被缅怀。
古怪不仅仅表现在村落里的人，就算他们的文化和思想，和我们所熟悉的汉人文化也有很大区别。现代的鸡汤文里，常常定义人有两次死亡，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另一次，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记得人的都忘却你的那一刻，正是因为这种“记忆”，才使得人类得以传承。然而尔苏村却刻意隔断这种“记忆”，不知道算是哪门子的逻辑。
我挠挠头，接着问她为什么，但尔苏花好像比我更懵逼，具体也说不上来，但是她却告诉我，这是尔苏村的祖训，打她懂事起，就被这样教育，就像我们孔融让梨、拾金不昧之类的传统文化一样，被熏陶。
不过尔苏花还是补充了一句，“因为问祖源的话，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起先还有点纳闷，细琢磨，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我的推断是这样的，这个古老的村落，曾经遭遇过屠杀，而且整个部落的灭绝性的大屠杀，侥幸剩下的遗民，被迫离开家园，开始了逃亡之路，最终逃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是很有可能的，其实历史记载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鲁省的田家，从战国时期就开始南迁，一路跑到现今的湘省，湘省的田姓人家，祖源都能上溯到泰山周邻；再比方湖广填川，也是因为川省的原住民被大规模灭族，才导致的历史事件。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规模大小，尔苏村现存了不起上百人口，因为某次屠杀，使得他们将自己封闭，来到深山，一代代繁衍下来。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的封闭，不与外界交流，会不会是导致他们近亲繁衍，婴儿畸形比例极高的原因？
这不是重点，我接着琢磨，重点是里面还是有些东西解释不清，照理说被灭族了之后，剩下的遗脉理应奋发图强，想着报仇才对，应该一代代让子孙铭记自己的仇人，有朝一日重返家园，才是正常的逻辑。
躲进深山不是目的，养精蓄锐、东山再起便是王道。
哪有从此抱着脑袋装孙子，连自己的祖先都不敢提起的道理？
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哪个族群是那么“怂”的？
可我又认为尔苏花说的都是实话，因为没必要骗我。听到这里，我确实增长了不少“见识”，只不过这个“见识”和我此行的目的，并不相符。
我又不是来做民俗民族研究的，尔苏村的祖先到底是哪根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知道，他们奇怪的图腾、舞蹈仪式、建造坟包用的沧龙化石，与我八岁那年看到的猴面蟒，到底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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