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了清嗓子,对猴孩说,我对你们的祖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没有任何兴趣,你们躲在这儿多少年了,也无所谓,这么讲吧,我此行也是有目的的,我是来了解一条长着猴子脸孔的大蟒蛇的。
我以为此话一出,会让尔苏花惊吓,起码能够有情绪波动,但她一脸茫然,仿佛我说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
尔苏村是个虔诚的村落,从他们之前仪式的态度和过程,便能得知一二,舞蹈也好,建造这座坟包的沧龙化石也好,无不以那种奇怪的生物作为崇敬对象,可现在尔苏花却对其无动于衷。
这不等同于,你向一个笃信佛教的老太太,说你昨天见着观音菩萨了——即使她认为你是一个骗子,也会十分好奇原委。
“猴面蟒你知道吗?”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只得把话说得再简单直白一些。
可是尔苏花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我是在述说一件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要知道,尔苏花也是尔苏村宗教仪式的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啊。
不知为什么,尔苏花虽说凶狠、丑陋,但是她的眼睛却很清澄,让我有一种感觉,她对我的种种不利,仅仅是出于本能,而她的内心却是很单纯的,所以根本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我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向你提起过吗?”
尔苏花摇摇头,“我和姐姐出生之后,就被分开了,各自待在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
她说这话的时候怯生生的,让我感受到了她的自卑。还是那句话,尽管她的相貌丑陋,之前还凶恶至极,但是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说,自打你出生到现在,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我手指了一圈这个封闭的石室。
“嗯。”尔苏花点点头。
我有心理准备,却依然吓了一跳,这到底是种多残忍的仪式,就算尔苏花天生和别的小孩不同,但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艰难度日,该是怎样的一样折磨。
还有她的姐姐尔苏叶,难不成她是在那口棺材里渡过的此生?
“你今年多大了?”
尔苏花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她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想想也是,或许她所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来自那些村民的口述,甚至连对“活着”本身,也有她自己的理解。
“那你平时吃什么?”我又问道。
尔苏花比划着一个圆形,“这是个盆子,他们说里面是粉末。”
“粉?面粉!生的,其它呢?”
尔苏花摇摇头,“没有了。”
吃粉长大的?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它食物?我又是大跌眼镜,什么“粉”可以让一个人长到那么大。
“他们说这粉可以让我变大,变强。”尔苏花稍微放松了一些,可能是站立了太久了,她往后走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忽悠你呢,营养要均衡,单一食物就算天天吃黄金也无济于事。”我脱口而出,说完便觉得这是在对牛弹琴,尔苏花连太阳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理解我再说什么。
尔苏花倒也没有问我此话的涵义,而是说道,“村长不会骗我的,而且我也觉得那些粉到了我的肚子里面之后,也会跟着一起长大。”
我刚要接着反驳她,突然心中一寒,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堵满了尔苏花的身体,刚刚都从皮肤底下破“土”而出了,如果联系尔苏花的讲述,我猛地反应过来,也许尔苏花所谓的“粉”,压根就不是粮食,而是这些白花花虫子的卵?!
想到这里我就不淡定了,而且也能够自圆其说,因为这像极了古老传说中的螭蛊。
龙门山地处西南,在过去,走十里山路便有一个放蛊的琵琶鬼,历史上真是蛊惑泛滥的地方,这个村落又非常古老,流传下这种上古的奇葩巫术,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很符合尔苏花现在的表现。以人体当作蛊皿,饲养蛊虫,最后终于让尔苏花成为了一个装满虫子的器皿。一旦触发之后,便性情大变,神志不清,极具攻击力,让她成了一个被寄生的傀儡。
螭蛊太残忍了,早已灭绝,任何一个朝代和部落,稍微开化一点之后,都不会允许其存在,没想到我却在这里看到真实版的螭蛊。
尔苏花虽说生来畸形,可也是爹妈生的啊,那些村民同族同宗,怎么忍心对尔苏花下此重手?
而且他们将尔苏花做成螭蛊的缘由是什么?我缓了一会儿,灵感来了。尔苏部落不敢追问曾经屠杀他们的仇人,但依然担心仇人会赶尽杀绝,所以才一代代留下了这种巫术,其实是为了保护族人?当强敌来临之时,尔苏花便成了他们的“生化武器”?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万物有阴即有阳,任何事物再强大总有克制它的东西,而能够克制住尔苏花这种螭蛊的,就是那个姓吕的?
虽说是一连串疑问,但每个疑问我似乎都已有了答案,而且我认为我的推测,依然是在路子上的。
只有一个问题我疑惑不解,我又不姓吕,怎么也会对尔苏村的螭蛊“免疫”?
看来尔苏村的“生化武器”,也不是那么保险。
其中的缘由我不知道,也别指望尔苏花会告诉我,我便继续询问。
开始我还有些保留,但我发现,还是直接一点的好,便将自己八岁那边见到猴面蟒,家里人为了鬼苁岭失踪,然后自己找到线索,一步步来到尔苏村的过程讲了一遍,希望尔苏花,能够对其中的某个点有反应。
可是等我全部讲完了,她还是一脸茫然,神情倒更像是在听过深奥的故事。
“喂喂喂,你说句话行不行,你真当是来听我说书来了。”
尔苏花却又哆嗦起来,我想我也没说啥过激的话啊,她却摇摇头,指指天,又指指地——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可就是这时,整个坟包里的湿气突然厚重了起来,我一愣,怎么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