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风月篇

五十六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20-12-21 17:17:32

约莫三刻之后,御医出来了。悟净细细地打量着御医的神情,希望看出些眉目来,怎奈那御医一脸平静,任是如何也无法从他脸上瞧出个所以然来。

御医出了公主殿大门,往东而去。紧急之下,悟净再也顾不得许多。他匆匆追上那御医,口里道:“老太医请留步!”

御医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悟净,纳纳道:“虾卫何事?”

悟净歉声道:“敢问老太医,长公主殿下状况如何?”

御医不解地看了看悟净,严然道:“殿下只是偶感风寒,无大碍。”

悟净闻言大喜,遂欣然道:“多谢老太医,小的打扰了。”

御医转身而去,悟净站在原地,喜不能禁。

公主殿内。

敖葵病卧床上,宫女端来精心熬制的药汤,双手奉上,道:“长公主殿下,御医特别吩咐,要殿下趁热喝。”

敖葵接过盛药的玛瑙四出碗,浅抿了一口。而后将碗放于床头的玉案上。

今日的宫外真冷,她只出宫不足一个时辰,便不堪宫外的清冷,犯了寒邪。她不由想起了早上出宫之时,看守大门的虾卫对自己所说的话。确实如它所言,宫外凉意盎然。自己若是听了它的,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模样。

敖葵服药之后,整日卧床宫里,再也未曾出门半步。悟净一直站到酉时,也没有再能见到熬葵。交守之后,悟净潜出龙宫,急急回得流沙河处,取了麻黄、杏仁、石膏、炙甘草、桂枝、姜片、大枣等物,专门熬了一碗青龙汤,装于药囊之内,带回了西海龙宫。

悟净回到西海之时,夜已经较深了,他站在公主殿外,足足等了约莫两盏茶功夫,才见得一个宫女提着一个大木匣子往公主殿内走去。

悟净连忙上前叫住了宫女,详细地询问了敖葵的情况。然后说是自己见得公主殿下身体有恙,特意为殿下熬了青龙汤。说完递出药囊,希望那宫女将之带与敖葵。

宫女闻言略微一愣,并未伸手去接悟净递出的药囊,正色道:“小女代殿下谢过虾卫好意,但御医已为殿下开了药方,所以,虾卫的药汤,只怕,只怕不妥。”

悟净自然听懂了宫女言下之意,但还是执意道:“在下特地寻了近十味上等药材,熬了两个多时辰才得此汤,还望姑娘看到在下熬得辛苦的份上,代为转交公主殿下。”

“虾卫,你也知道,除了御医所开的方剂,公主殿下断不会妄服其它。何况,小女也只是一介宫女,若是公主服了此药有个三长两短,小女实难担当得起。”宫女一脸难色。

悟净往细下一想,对宫女的难处感同身受,于是道:“在下的药汤与御医的方子本不相冲,你带了进去,只管跟公主殿下言明情况,殿下听了若是愿意服下此汤,那便是殿下自己的主张,与姑娘无关,若是殿下不愿服,那便罢了。姑娘意下如何?”

宫女听了悟净之言,道:“不瞒虾卫,以小女所见,殿下断然不会妄服虾卫此汤,即便带了进去,也是枉然。”

悟净思忖了片刻,继续道:“此汤熬得辛苦,且有奇效,如此扔了甚为可惜,只要姑娘将它带与殿下,殿下若是不服,我便也心甘了。”

宫女不想再与悟净多言,便心生一计,想着先应了这虾卫,暂把药汤带进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扔了,也不告予公主殿下,待虾卫问起之时,就说殿下没有服用便可。宫女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伸手接过悟净递出的药囊,道:“既然如此,小女替你带进去也无妨。”

悟净喜悦不已,立刻道:“有劳姑娘了!”

宫女甩着碎步走进了公主殿之内,悟净在殿外站了片刻,小小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回了营地。

公主殿寝宫之内。

送药的宫女打开木匣子,取出熬好的药汤,双手端到敖葵面前,要她趁热喝下。

敖葵看着宫女放在木匣子旁边的皮囊,问道:“那是何物?”

宫女本想瞒过敖葵,找个隐蔽之处将这皮囊扔了,哪料还未来得及扔掉,敖葵却主动问起了。宫女不敢撒谎,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方才虾卫送药汤一事交代了出来。

敖葵听完之后,吩咐道:“将皮囊拿来本宫瞧瞧。”

宫女从木匣旁拿起皮囊,交到了敖葵手中。

敖葵打开皮囊闻了闻,原本沉重如铅的脑袋顿有缓解之感。

宫女见状,生怕敖葵张口服了,急急道:“公主殿下,此药汤来路不明,万万不可轻服!”

敖葵抬头看着宫女着急的样子,淡淡道:“怎么?还能毒了本宫不成?”

“殿下,依小的所见,入口之物,还是谨慎些为好。”宫女轻声道。

敖葵稍微顿了顿,道:“此药汤是哪个虾卫所送?”

宫女也未曾问过悟净的名字,被敖葵突然这么一问,倒还犯难了,她苦想了一阵,突然两眼一亮,欣然道:“回殿下,小女想起来了,方才送药虾卫,正是早间嘱咐殿下,说是宫外变了天,要殿下添加衣裳的那位。”

敖葵想起了那个冒失的虾卫,想起了它熟悉的眼神,顷刻间便生了无数好感,心里仅剩不多的防备顿时消失殆尽。冥冥中,她觉得这个虾卫断不会害了自己。于是道:“那虾卫不但忠心,倒也心思细密,你去给本宫取个碗来。”

宫女闻言,知是敖葵准备喝这虾卫的药汤,赶紧劝道:“公主殿下……”

敖葵立刻打断了宫女之话,不由分说道:“本宫叫你去,你只管去了便是。”

宫女见敖葵意已决,便没再多言,转身出门取碗去了。

敖葵双手握着皮囊,皮囊里的药汤还隐隐有些暖意,这股暖意从她的手心一直暖到了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这个不知名的虾卫,或许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需要任何理由。

当晚,敖葵将皮囊里的药汤与宫女送来的药汤一并喝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起来,敖葵便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再无不适。宫里的御医前来看过之后,也连连称奇,说是殿下得神灵保佑,已然痊愈。

敖葵知道是那虾卫的药汤起了奇效,她的直觉对了。不过她也万没想到,这个虾卫的药汤竟如此好使。不由间,她对这个虾卫又添了几分好感。

昨日卧床半日也未得出殿一步,此刻病愈之后,敖葵自然想着去殿外透透气。路过公主殿大门之时,敖葵特意看了看那个有着熟悉眼神的虾卫,她见到那个虾卫也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敖葵突然朝着悟净开口道。

话说悟净苦苦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得了敖葵出来,他见得敖葵气色好了许多,正暗喜之际。万没想道敖葵会突然向自己问话,而敖葵的问话内容,更是让他头疼不已。

“小的……小的敖净。”情急之下,悟净只好随口编了个名字。

敖葵听了,微微一颔首,接着便在宫女的拥簇下转身走了。

悟净伫立原地,暗自欣喜。

“敖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报假名欺瞒殿下,这是要杀头的!”站在悟净对面的巨虾兵突然开口道。

悟净闻言愣了半天,心里突然灵光一闪,于是道:“我做了好事,不图殿下回报,才报了个假名,何罪之有?”

对面的巨虾兵觉得悟净所言不无道理,慕然道:“原来如此,惭愧惭愧。”

悟净憨憨地笑了笑,“过奖了,过奖了。”

如此,悟净才算是为自己圆了谎,顺利躲过了这一劫。

时间一晃便几个月过去了。

几个月来,悟净一直以一个巨虾兵的身份,日日守在公主殿大门前,看着敖葵进进出出,并为敖葵的安全昼夜守护。几个月来,悟净对敖葵事事关切,时常不忘嘘寒问暖,生怕敖葵寒着了热着了,生怕敖葵受了半分委屈……

久而久之,敖葵也渐渐地感觉到了这个虾卫对自己的万般关心,隐隐中,她觉得这个虾卫有些特别。但具体特别在哪里,却也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虾卫尽管有着让敖葵倍感亲切的眼神,有着让敖葵感觉到与其它虾卫不同的特质。但敖葵却依然没有过多的在意于它。公主殿大门前一个普通的守卫,实在难以引起她太多的注意。

话说这日午时,敖葵用过午餐之后,正要回公主殿午睡。

就在敖葵路过公主殿大门之时,头顶突然传来“咵嚓”一声,那挂在公主殿大门之上的巨大石匾直落落地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敖葵的头上。

这石匾巨大无比,少说也有千斤之重,又是从五丈之高的地方掉下来,可以说是携了千钧之力。若是砸到敖葵身上,只怕九死一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身影迅速闪过去推开了敖葵,自己却硬生生地挨了一匾。敖葵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她听得身后宫女们的惊呼,慌忙扭头一看,一个虾卫被压在了巨大的石匾之下,表情痛苦不堪。

敖葵连忙跑去蹲在地上,紧紧拉着被压虾卫的手,疾呼道:“你,你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挺住!”说完立刻吩咐另一个虾卫速去寻找救兵,又让宫女们去传御医前来。

悟净看着敖葵,心里甚感欣慰。

“你感觉如何?”敖葵焦急地问道。

悟净吃力地摇了摇头,缓缓道:“公主殿下,我,我没事。”

敖葵看着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虾卫,它强忍着剧痛还说没事,它的眼神那样的熟悉。突然,敖葵的心里感到一阵无复以加的刺痛,眼泪立刻喷涌而出。

悟净对敖葵突如其来的反应惊愕不已,于是立刻问道:“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敖葵伸手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我…我没事。”

此事别说悟净不明所以,就连敖葵自己也无从得知,一向坚强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泪?也许是因为她太过感动,也许是因为这个虾卫熟悉的眼神。总之,她想了许久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答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救兵来了,御医来了,在石匾被兵将们合力揭开的一瞬间,敖葵看到了那个虾卫血肉模糊的右肩,她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压在石匾下的虾卫很快被救走了。敖葵静静站着,看着施救的兵将们抬着被砸伤的虾卫手忙脚乱地匆匆离去。她知道,是那个虾卫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一命,那个有着熟悉眼神的虾卫。她也知道,那个虾卫本可以不救自己,事发突然,它完全可以找出千百个不救自己的借口,但它终究还是无私地救了自己,毫不犹豫,义无反顾。那么,令敖葵不解的是,到底是什么给了它这样的勇气和决绝,难道仅仅是出于下属对主人的保护?

一个时辰之后,敖葵特去营地探望这个虾卫,她听得御医说这个虾卫的右肩被石匾砸了个稀烂,里面的骨头都碎了,少说也要三个月才得复原。御医还说这个虾卫的身子骨格外硬朗,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没命了。

敖葵听了,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不少。于她而言,只要这个忠心的虾卫没有性命之忧,便是万幸。她在想,也许不是它的身子骨硬朗,而是好人好报,是上苍在保佑它。她还在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愿意为这个忠心的虾卫祈福,祝它一生平安。

悟净静静地躺在床上,方才御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他好生休养,最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他看着自己敷满药膏的右肩,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用一个受伤的右肩换回了敖葵的性命,忧的是方才御医所说的话。三个月,又是整整三个月,他不能站在公主殿大门前,日日看着敖葵进出,为她的安全而守候。他觉得这三个月实在太长了,似乎比自己的一生还要漫长。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心里五味杂陈。被石匾砸伤的右肩传来阵阵剧痛,他不由龇了龇嘴。

事实上,他本可施法移开那巨大的石匾,免去自己的皮肉之苦。但他心里非常明白,那不是一个普通虾卫应该拥有的法力。无奈之下,只能以肉身挡了上去……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悟净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而恬静的脸,恬静中含了几分忧愁。

“公主殿下。”悟净说完,慌忙用未受伤的左臂发力,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那门口的身影连忙朝着悟净疾步走来,恬静的脸上也立刻花容失色,焦急道:“虾卫有伤在身,切莫乱动!”

悟净还在试图起身。

敖葵走到床前,本想伸手按住悟净,但出于自己的身份和礼数,又觉不妥,情急之下,立刻命令道:“敖净听命,本宫命你安卧于榻,不得妄动。”

“是,殿下!”悟净领命,便没再有动作。

敖葵痛心地看着悟净,柔声询问道:“虾卫,伤势如何?”

“回殿下,老太医说伤无大碍,休息几月便可复原。”悟净立刻答道。

敖葵看着悟净受伤的右肩,知道虾卫所言的“伤无大碍”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于是道:“虾卫,让你受苦了!”

悟净若有深意地看了敖葵一眼,憨憨道:“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分忧,乃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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