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风月篇

五十七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20-12-22 11:07:36

阴曹地府。

十殿阎王第五殿。

只见一人白净脸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捧笏胸前,正襟危坐。正是阎罗王不假。

悟空从外面径直闯了进来。

阎罗王听得声响,抬眼一瞧,见是悟空闯来,赶紧起身相迎:“大圣远道而来,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悟空一摆手,愤愤道:“不坐了,不坐了。”

阎罗王见悟空神情不悦,立刻道:“大圣亲临蔽殿,不知所为何事?”

悟空鼻子里冷哼一声,咄咄道:“阎王老儿,我且问你,二十年前,我亲眼见得那白菲菲已打入轮回,为何此番得复原身,祸害人间?”

“白菲菲?”阎罗王一脸迷惑,他乃一殿之王,又怎会记得一个孤魂野鬼的名号。

一旁掌案的判官见状,立刻到司房里取出文簿来查。一查之下,阎罗王隐约忆起了二十年前白菲菲逃跑一事。于是一脸沉重道:“大圣,此事说来话长。”接着便将白菲菲趁着转轮圣帝打盹的功夫私自逃跑一事,详细地告予了悟空。

悟空听了却并不满意,继续逼问:“那你倒说,我明明瞧得那白菲菲喝下了孟婆汤,为何她还记得前世之事?”

阎罗王闻言一惊,疑惑道:“她,她还记得前世之事?这断无可能!”

悟空上前一步,盯着阎罗王道:“我亲耳听她说出了前世之事,你休要抵赖!”

“大圣果真亲耳所闻?”阎罗王依然不敢相信。

“好你个阎王老儿,竟怀疑到俺老孙头上来了!”悟空指着阎罗王,龇牙咧嘴道。

阎罗王连连赔罪道:“大圣息怒,大圣息怒,既然大圣这么说了,小王断无不信之理。”

悟空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道:“你既然认了此事,便好歹要给我个交代,否则,哼!”

阎罗王面露难色,来回踱了几步,才朝着悟空满脸堆笑道:“大圣,此事万般复杂,一时难以定断,不过大圣请放心,小王一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一有消息,便立刻命人通报大圣。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悟空听了,明白此事一时也查不出个眉目来,加之心系楚依,只好应了阎罗王,匆匆离了阴曹地府,赶回了花果山。

花果山水帘洞。

楚依正站在水帘洞前忐忑不安地等着悟空归来,而白菲菲就藏在她身后不远处。

悟空回来了,踏着七彩祥云来了。

“楚依,我回来了。”悟空按下云头,远远便向着楚依唤道。

楚依低头不语。

悟空丝毫没察觉楚依的异常反应,他快步走到楚依跟前,继续道:“方才我去阎王那儿问明白了,那白菲菲本已入了轮回,乃是趁着转轮圣帝打盹的功夫私自逃了出来。”

楚依仍是低头不语。

“走,我们进去再说。”悟空说完,伸手去拉楚依。

楚依推开了悟空伸出之手,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不语。

悟空一脸诧异,呐呐道:“楚依?”

“猴大哥,我不能与你回去了。”楚依咬着嘴唇道。

悟空听了,定定地盯着楚依,焦急道:“什么?你说什么?”

楚依缓缓抬起头,看着悟空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不跟我回去了?为什么?你要去哪里?”悟空一脸不解,发出一连串的问话。

“你我尘缘已尽,又何必强求。”楚依故作一脸镇静。

悟空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喝道:“胡说,你胡说!若是你我尘缘已尽,又怎会一别千年而重逢?”

“猴大哥,你身在沙门,便不该再留恋儿女私情,况且你一身通天本领,自该去拯救苍生,成就天下,而非流连温柔之乡。这些道理,无需我说你也清楚,你不要再痴迷不悟了。”楚依旧话重提,言语灼灼。

“我管不了那劳什子沙门,也不想去成就天下。我告诉你,为了你,就是背叛沙门,辜负天下苍生,我也在所不辞!”悟空目露凶光,斩钉截铁道。

“猴大哥,你若是真的爱我,就听我一句话好吗?猴大哥,我求你了……”楚依恳求地看着悟空,声情并重。

“你不要说了,此事断无可能!”悟空愤怒地扬起双手,打断了楚依之话。

楚依瞧得悟空的言语神情,只觉心里一阵阵刺痛。她深知悟空倔强的脾气,她彻底绝望了。于是她想起了白菲菲的话,随即心下一横,换上一副尖刻地表情,冷冷道:“你住口!千年以来,我一直以为你深明大义宅心仁厚,想不到你却是这般自私,为了自己的私情而不顾我的死活。没错,你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可以与命运抗争。可我一介弱女,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楚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从今以后,这天地间,你我永远同在,只要我老孙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悟空紧握双拳,言语铿锵。

楚依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正色道:“够了!你为了一己之私情,害了自己不算,却还试图连累于我,你隐瞒沙门之身,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却想让我与你一起受罚!你自私,你卑鄙!我不会让你得逞,我也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你走!”

“楚依……”

悟空刚一开口便被楚依厉声打断:“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悟空生性倔强,自然受不得这等言语。他定定地盯着楚依,觉得此刻的楚依突然间变得异常陌生,陌生到令人心寒。而楚依刻薄的言语,更是让他骨子里的倔劲儿瞬间蹿了起来,只见他抓耳挠腮、龇牙咧嘴道:“这可是你说的!好!我走!”

悟空话音刚落,便愤怒地一个旋身,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楚依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她的心在滴血。

此情此景,让躲在一旁的白菲菲暗喜不已,她对楚依的表现满意极了。此刻悟空负气而走,不再强留楚依,她便可以趁机将楚依带到一个无人知晓之地,叫悟空再也寻她不到。只要楚依走了,自己便可以与悟空生生世世长相厮守了。白菲菲想到此处,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楚依妹子。”正当楚依悲不能禁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白菲菲腻柔而狡黠的声音。

楚依只顾流泪,对白菲菲所言闻若未闻。

白菲菲掏出一方丝绢,假模假样地替楚依擦起了眼泪,口里还一边劝道:“楚依妹子,了结一段孽情乃是喜事一桩,你不必太过伤怀,姐姐爱他千年都能忍痛相割,妹子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给自己徒添忧愁。”

楚依缓缓地抬头看着白菲菲,悲恸道:“你爱他千年,我又何尝不是。”

白菲菲拿着丝绢之手猛一哆嗦,惊讶地看着楚依道:“什么,你,你爱他千年?”

楚依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千年之前,我与猴大哥相识之时,他尚在寻仙参道的路上。”

白菲菲的双眼睁得更大了。

楚依稳了稳情绪,遂将自己的身世、以及与悟空之间的种种,和盘告予了白菲菲。善良而纯朴的楚依已经彻底信任了白菲菲,而对其和善外表之下的险恶用心丝毫未觉。

白菲菲听了楚依之言,才发现面前这个女子竟也有着与自己一样不凡而曲折的身世,才明白她也跟自己一样为了悟空而孤独千年……在楚依的故事中,她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深知年幼丧亲身世凋零之痛,她更懂得千年的等待之苦。也许是因为太多的相似,白菲菲在一瞬间竟然有了些许感动,但这种感动只是一闪而过。突然,白菲菲浑身一个激灵,她警惕地看着楚依,心底邪思骤起:“既然她与悟空的渊源如此之深,既然她也同样拥有不老之身,那自己就更要马上拆散他们,以免夜长梦多。”

白菲菲只是一介妖精,不管她爱悟空有多深,她的爱终究是自私的。

“楚依妹子,你即为仙体,便该谨遵仙训,切不可留恋私情。当年妹子的父母兄长,皆以性命为代价,才得保全你与二郎真君。我想他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见到妹子重蹈覆辙!”白菲菲摸透了楚依的心思,一开口便句句切中要害。自然也更加坚定了楚依离开悟空的决心。

楚依听了,原本优柔的眼神里果然多了几分决绝,她似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于是看着白菲菲道:“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菲菲看着楚依的言语表情,心里一阵暗喜,但却故意神色慌张地说道:“楚依妹子,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若是晚了些,悟空去而复返,我们便走不成了!”

楚依一听,也担心悟空去而复返,不由有些惊慌。她立刻点了点头,便要跟着白菲菲离去。

话说悟空负气离开花果山之后,一个筋斗云栽到了傲来国的海边。他看着海里翻滚的波涛,想起方才楚依之言。他觉得现在的楚依陌生极了,陌生到几乎变了一个人,一向善良而宽容的楚依,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悟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立刻一旋身重往花果山而去了。

悟空心急火燎地回到花果山,试图找楚依问个究竟。

水帘洞前,悟空看到了令他气血翻腾的一幕,他双眼冒火,怒不可遏,立刻握紧了手里的金箍棒,闪身疾下。

白菲菲拉着楚依正要迈步,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令她胆寒的声音:“好你个暗自捣鬼的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白菲菲一听得悟空的声音,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她惶恐地甩开楚依之手,试图独自逃跑。但此刻为时已晚,悟空一腔怒火,声落棒至,没有留给白菲菲一丝逃脱的机会。悟空铁了心要取其性命,又怎会让其有逃脱之机。

白菲菲闻得身后的风声,犹如一瞬间掉入了千年寒窑,她透心冰冷,冰冷到绝望了。她十分明白,悟空盛怒之下的一棒,自然含了千钧之力,任是谁也承受不住。此刻等待自己的将是魂飞魄散。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一滴热泪从她的眼角里流了出来,那是委屈、不甘与绝望的泪水。

悟空的金箍棒越来越近了,白菲菲马上就要形神俱灭了。哪料就在此时,一个紫色身影突然扑上去挡在了白菲菲的后背上,口里惊慌道:“猴大哥……”

悟空盛怒之下,本要一棒了结那白菲菲的性命,却万没料到楚依会舍命相救。悟空闻声见影,立刻收身,怎奈棒已挥出,岂是想收就能收得住的。就这样,悟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棒敲在了楚依的身上,他最心爱之人的身上。这一棒,敲在楚依身上,就好像敲在了他的心里,不,比敲在他的心里更让他心痛!

楚依挨了一棒,闷哼一声,随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楚依!”悟空大吼一声,丢掉手里的金箍棒,飞身扑了上去。

悟空抱起楚依,仰天长啸,悲不能禁。而白菲菲早已趁机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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