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风月篇

六十一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20-12-24 11:24:50

且说观音菩萨去了广寒宫,恰逢嫦娥身子有恙,不能亲身下界,便由太阴星君陪同观音菩萨同往福陵山。

莲溪镇郊。

雪雯在那荒郊野外漫无目的地行了一夜,冥冥中,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八戒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痛定思痛,雪雯决定离开八戒,成全他与李茹水。细想一下,那李家财大势大,李小姐又貌美贤惠,八戒在李家做个上门女婿,便可保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灾。只要八戒能有个好的归宿,雪雯也就放心了。而雪雯私自下界的目的便是与天蓬哥轰轰烈烈地相恋一回,现在,彼此深爱一场,雪雯完成了多年夙愿,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虽然她不甘心,她希望能与八戒长相厮守。但她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与八戒没有天长地久。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最终也将一切成空。到那时候,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了天蓬哥哥……

在离开八戒之前,雪雯决定再去一次福陵山。再赏一遍那些与天蓬哥一同赏过的花花草草,再行一回那些与天蓬哥一同行过的山间小径,再用一次那些与天蓬哥一同用过的锅碗瓢盆……那些曾经带给自己无尽幸福的一切,她都希望再重温一回。从此之后,永世分离,永无再见。

雪雯缓缓地往福陵山行去,她一脸祥和,不悲不喜。她已经痛得麻木了,以至于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雪雯站在福陵山下,看着福陵山上的风吹草动,她仿佛看尽了自己的余生。自己的余生便是日日忍受相思之苦,沉浸于从前的美好之中,悲悲戚戚,不能自拔。想到这些,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因为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没有尽头。但她同时也倍感欣慰,因为就在眼前的福陵山上,她的生命也曾经灿烂无比。

雪雯在福陵山下站了良久,方施展法术往云栈洞而去。

雪雯刚落脚于云栈洞之前,忽听得九霄碧汉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孽畜,你不在宫里老老实实捣药,却偷开玉关金锁,下界滋事,还不赶紧归正同来。”

雪雯心里一颤,抬头看时。只见是观音菩萨,后带着太阴星君,降彩云于当面。而方才说话者,正是那太阴星君。

雪雯立刻伏在地上,作礼道:“拜见菩萨,拜见上仙!”

就在此时,八戒也赶到了福陵山脚下。他远远便见云栈洞上方金光闪闪,似有不凡。待近些一看,只见空中云栈洞上空立着一人:

“缨络垂珠翠,香环结宝明。乌云巧迭盘龙髻,绣带轻飘彩凤翎。碧玉纽,素罗袍,祥光笼罩;锦绒裙,金落索,瑞气遮迎。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盛,斜插垂杨青。”

正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八戒不及多想,立刻闪身往云栈洞疾驰而去。

八戒赶到之时,雪雯正伏于地上,太阴星君取出法器,正欲收了雪雯。

“住手!”八戒一个旋身挡在了雪雯面前。

太阴星君见斜刺杀出个猪八戒,略微一愣,继而和声道:“净坛使者,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净坛使者,休得无礼!”观音菩萨看着八戒道。

八戒明白,观音菩萨和太阴星君既已亲临福陵山,自己与雪雯便已缘尽。于是作礼道:“菩萨,星君,你们暂且缓一缓,我有话要与她言。”

八戒没有反抗,他知道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反抗只会给自己与雪雯带来更大的伤害。与悟空相比,他几乎没有挣扎便选择了接受,只因为,他知道挣扎是徒劳的。然而,又有几人能看到他平静的面容之下,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不想去描述八戒此刻的百感交集,只因我词穷墨尽,世间的一切言语都难述其一二。

太阴星君听了八戒之言,一时觉得答应不妥,不答应也不妥,于是看着观音菩萨,寄望菩萨来定夺。

观音菩萨朱唇轻启:“许你一盏茶光阴。”

“多谢菩萨。”八戒谢过菩萨,转而看着雪雯,柔声道:“雪雯妹子,李府之事,我已尽知真相,你与人为善,他们却恩将仇报,让你受尽屈辱,是我错怪了你。”

“天蓬哥,谢谢你!”雪雯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那些泪珠,一半是冤屈得雪的喜悦,一半是迟迟天涯的悲伤。

八戒依然含情地望着雪雯,道:“雪雯妹子,不问前世,不关来生,你今生的模样,我深深迷恋,从此铭记在心,永世不敢想忘怀。”

“天蓬哥,你的温存,是我暗淡千年的生命里唯一的灿烂。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岁月怎样变迁,今生此世,都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记忆。为了你,即使从此万劫不复,我也无怨无悔。”雪雯说完,两行清泪顺着她秀丽的脸颊流了下来。

八戒强作一脸笑颜,宽慰道:“雪雯妹子,都说牛郎织女幸福,一年364天都被对方思念着,依我看,我们比他们还幸福,经此一别,一年365天都将被对方思念着。”

……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到了,雪雯就地打了个滚儿,现了原身,只见地上一只兔子:

“缺唇尖齿,长耳稀须。团身一块毛如玉,展足千山蹄若飞。直鼻垂酥,果赛霜华填粉腻;双睛红映,犹欺雪上点胭脂。伏在地,白穰穰一堆素练;伸开腰,白铎铎一架银丝。”

太阴星君收起玉兔,转而向着菩萨道:“菩萨,此番下界之前,陛下亲口交待小仙,说是无论如何要请净坛使者前往凌霄宝殿一趟,还望菩萨成全。”

观音菩萨听了,向着八戒道:“净坛使者,你擅离禅位,下界生乱,我此番前来,本欲将你带回灵山宝刹,听凭佛主发落。既然玉帝有邀,你便先去凌霄宝殿一行,但你需速去速回,不可妄自逗留。”

观音菩萨言毕,别过太阴星君,独自去了。

太阴星君对着八戒和颜道:“净坛使者,请!”

就此,八戒与太阴星君起身往天宫而去。

灵霄宝殿之上,玉皇大帝单独接见八戒。

玉帝龙颜大悦,八戒却一脸不屑。

“元帅,多年未见,你一切安好?”玉帝率先开口道。

八戒看也不看玉帝一眼,道:“我这般模样,再好也好不过陛下。”

“依朕看来,元帅气色不错。”玉帝继续道。

八戒犹记当年之仇,不屑与玉帝多作言语,于是道:“不瞒陛下,我还要赶回灵山复命,陛下若是有事,便请直言,若是无事,我便要告辞了。”

玉帝听了,朗声道:“既然元帅有命在身,朕便长话短说了。”

八戒不搭话。

玉帝继续道:“元帅,朕此番特派太阴星君请你来此,乃是解除一个千年的误会。当年之事,确是朕私加罪状,将元帅贬下凡尘,才使元帅蒙受冤屈,千年之久。这千年来,朕每思此事,便寝食难安。但当年一事,朕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有分毫私心。”

八戒闻言抬头,面露不悦,愤愤道:“陛下让我受尽冤屈也便罢了,又何以找些借口。”

玉帝听了也不动气,继续道:“朕深知元帅心里有怨,但请稍安片刻,待朕将此事往细里道来,望元帅听了,能体谅朕一片苦心。”

玉帝言毕,便把当年将八戒贬下凡尘一事的真相道了出来:

缘起悟空当年横空出世,搅乱三界。大闹天宫之后,他的种种行为已犯下滔天大罪,万死不足以谢之。但如来制住悟空之后,却只将悟空压在了五行山下,又命阿傩尊者将一张帖子贴在了五行山顶,还召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供悟空吃喝。如来此行,虽是惩罚了悟空。但在天宫众仙看来,如来的做法形同于明目张胆地袒护悟空。悟空犯下万死之罪,如来不让悟空形神俱灭,却把他压于山下,免了死罪。而后又将一张帖子贴在五行山顶,召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监押此地,使得外人不能近。这在天宫众仙看来,如来所为,皆是缘于悟空结怨太多,如来忧他被仇家所害。才让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以监押之名守护着悟空,不让外人加害于他。而反观天宫众仙,大多受尽悟空之苦,自然对其恨之入骨,此番皆恨不得将悟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如此一来,既可一雪前耻,还可绝了后患。然而如来既然有意袒护悟空,天宫众仙虽心有怨气,却也不可明目张胆地去杀了悟空。此事也便作罢。

然有一日早朝之时,一位上仙突提旧事,说是如来当初袒护悟空,乃是缘于悟空拜于菩提祖师门下,习得一身佛派法术,如来与悟空有同门之情,又惜他一身本领,才救了他一命。

众所周知,道佛两派表面一片祥和,实则一直暗中较劲。此言一出,道派众仙自然恼怒不已。一通商议之后,决定设法除去那悟空,理由有三:

一、如来袒护悟空之行,实难服众。

二、一只佛派的猴子,将偌大的天宫搅得鸡飞狗跳,辱了道派众仙,却在佛主的袒护之下逍遥法外。正可谓灭了道家威风,而长了佛家意气。

三、那猴子压在五行山下,终是不太放心得下。若是有朝一日他再度出来,只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来,不如将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此事决定之后,众仙依然头疼不已。虽说除去那猴子理由充分,但那五行山既有如来的帖子为护,又有土地神祗与五方揭谛同守。需要找一个本事大的,方能完成此使命。

众仙又是一番密议之后,一致认为智勇双全的天蓬元帅为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玉帝遂派人去广寒宫传来嫦娥,将事情一一说明,还说天蓬元帅此番下界除去了那猴子,便可为天宫立下不世功劳。嫦娥听得可让天蓬元帅立下不世功劳,便应了下来。至此,众仙经过密议,才联合炮制了“八戒醉酒戏嫦娥”这一出冤戏。

此事之所以瞒着八戒,原因有二:

一、担心天蓬元帅不愿担此苦差。所以为保万全,先定个罪名将他贬尘下界,待他下界投胎之后,再由玉帝传一道密旨,将此事阐明。到那时,事已成定局,天蓬就是不愿,也无力回天了。

二、担心天蓬元帅知晓真相之后,心里发虚,在投胎过程中被佛派一方看出些端倪来。为此,天宫一方还故意让其错投了个猪胎,以达到掩人耳目之效。

天宫众仙千算万算,最终还是算错了一招。他们万没料到,事情并未往他们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且最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话说那天蓬元帅被私加罪状,贬尘下界,又错投了个猪胎,心里愤愤不平。因而对玉帝积怨在心,以至于当玉帝的圣旨送到手里之时,他看也没看,随手便丢了。更让天宫始料不及的是,这个被天蓬丢弃的圣旨,几经辗转,竟落到了如来手里。

如来察觉此事之后,及时出手化解,让八戒与悟空做了个师兄弟,共同保护唐僧前往西天取经。这样一来,天宫一方不但没能杀害悟空,还眼睁睁地看着八戒入了佛门,等于自损了一员得力大将。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八戒听完玉帝之言,回想往事,当年在认识卵二姐之前,自己的确接到过玉帝私传的圣旨。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太白金星亲手将圣旨送到他手中的。当时自己一怒之下,便将那圣旨随手丢弃。哪料却因此而造成了一个跨越千年的误会。此番听得玉帝一席话,他才明白玉帝当年为何那般“陷害”自己,也明白了当初嫦娥为何那般绝情,全然不替自己开脱罪名。

良久后,八戒缓缓地抬起头,道:“陛下,如此看来,便是贫僧当年的意气用事,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

玉帝连连摆手,道:“元帅万莫如此说,此事若要细究起来,责任全在朕身上,是朕当初行事欠周,才让元帅徒受了这千年的委屈。”

八戒听了,心想人家堂堂玉帝,既能说出这番话已难能可贵,自己又何必得理不饶人。于是道:“陛下,当年贫僧身为臣子,擅丢圣旨,自然有不可推卸之责。何况陛下日理万机,所作所为,皆是为大局所想,于情于理,陛下所为并无不妥,只是万般巧合,才促成了此前的种种误会。若是陛下愿意,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

八戒此言正合了玉帝之意。玉帝连声道:“如此甚好,甚好!”

就此,八戒与玉帝间的误会得以解开。两人又是一番言谈之后,玉帝面露难色道:“元帅,朕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八戒闻言一愣,遂道:“陛下当说无妨。”

玉帝正了正坐姿,又稍作停顿,才开口道:“你本为我天宫爱将,位居元帅,只因多般误会,才入了佛门,何不留在我宫,官复原职,统兵千万。”

玉帝的意思显而易见,希望八戒能回归天宫。

八戒闻言没作多想,道:“陛下的一番盛意,贫僧心领了,贫僧既已入了佛门,自不该再有二心。”

玉帝一脸失望,但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元帅若是心有所虑,如来一方,便可全权由朕去调解开来。”

玉帝此言意在解除八戒的“后顾之忧”,让他安心来天宫做回元帅。

八戒依然未作丝毫犹豫,婉言以拒。

玉帝见八戒心意已决,便未再加强留。

八戒别过玉帝,径直往广寒宫而去,既然来了,便好歹要去看看嫦娥,与她作个道别。而令八戒倍感欣慰的是,他终于得知了当年嫦娥“辜负”自己的真相,也体谅到了嫦娥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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