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风月篇

六十二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20-12-29 16:11:36

广寒宫门前。

八戒一动不动地立着。

嫦娥快步从宫里走了出来,她依然仪态万般,美丽婀娜。

嫦娥走到八戒面前,低语唤道:“天蓬哥。”只此一声轻唤,千思万念,尽含其中。

“嫦娥妹子。”八戒也低唤了一声,继而低下头,不敢看嫦娥一眼。

“天蓬哥,当年……”嫦娥欲开口解释当年一事。

八戒知道嫦娥所言为何,于是立刻道:“嫦娥妹子,你勿需多言,当年一事,陛下已尽数说予了我。”

嫦娥看着八戒,一脸忧愁道:“当年我只想着让哥哥下界立个不世的功劳,好让天界众仙刮目相看,不想哥哥却因此受了千年之苦。”

“妹子你切莫自责,若不是我擅自丢了陛下的圣旨,又哪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再者,我在阴差阳错中修得了佛身,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自该感激你们才对。”八戒宽慰嫦娥道。

嫦娥听得八戒如此一说,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八戒修得佛身,悲的是八戒不再是天蓬元帅,不能继续留在天宫了。

“恭喜哥哥了。”嫦娥轻声道。只是这轻声一言,其间多少酸楚,也许只有她自己知晓。

八戒缓缓地抬起头,无意间,他又看到了嫦娥怀中的玉兔,它温顺地躺着嫦娥的怀里,浑身洁白无瑕,它的眼神里有着嫦娥一样的幽怨与沧桑……

这天,八戒与嫦娥在广寒宫门前站了很久很久,临别之时,嫦娥将一方丝绢递到了八戒的手里,并嘱咐八戒离了天宫再将其打开。

八戒走了,他摇着略显笨拙的身子走了。

嫦娥站在原地,默默思量。

曾多少次,她看着天蓬哥痴痴为自己坦露的心怀,不忍再去刺伤他那颗多情的心,不忍再去看他伤悲的表情。

曾多少次,她明明心中被天蓬哥的真情感动,却在口里说道:“忘了我吧,我们没有永远。”然后便是转身后的一片泪眼朦胧……

多少个冷夜,关于天蓬哥的思念如期而至,她不能忘却,而又不能抱有半分希望。

然而,她的心已失落在来时的寒路上,已然无法去追寻,已然无法用心去回应天蓬哥的千万种柔情。

谁能体会她那跌落的心痛?

怪只怪,今生,彼此相遇太凄美……

嫦娥想着想着,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她转身走入了广寒宫内,等待她的,依然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日子。

八戒依了嫦娥的嘱咐,一路出了天宫,才急不可耐地打开丝绢,嫦娥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未能遇君情窦初开之辰,妾负后羿于前,纵有千般爱恋,自当深埋。

倘若永远万古长青,妾当念你在永远的每一天;倘若永远灰飞烟灭,妾愿停留在遇见你的瞬间。

——姮娥

八戒收起丝绢,起身往灵山而去,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他感觉自己的双眼逐渐模糊了起来。

西海龙宫。

唐僧见了敖闰,将来意讲明。敖闰听了,遂命一位蟹将带着唐僧前往公主殿。

悟净正站在公主殿大门之侧,双眉微皱,眼神流离,他正在想着敖葵。敖葵今儿一大早就出了公主殿,到现在也不见回来。悟净见不着她,心里自然免不了挂念。

悟净埋头思了一会儿工夫,估摸着敖葵也该要回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往入殿的方向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他惊讶不已。视线之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公主殿缓缓行来,来者不是敖葵,却也与敖葵一样令他心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唐僧。

悟净看着唐僧越行越近的身影,心里不住思量,却怎么也不明白师父来此所为何事。与师父一别多年,悟净非常想冲上去给师傅请个安,而后把手相谈,共忆往昔,同论今朝。但此时此地,碍于身份,悟净却只能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佯装陌路。

悟净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打起精神,直挺挺地站在公主殿大门之侧。他双目平视,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与普通的巨虾兵毫无二样。这个“巨虾兵”表面一脸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唐僧离公主殿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悟净的心跳愈发加快了,但他还是一脸平静地站着。

唐僧走到了悟净的面前,悟净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他依然一脸平静地站着。

唐僧在悟净地面前停了下来,看了悟净一眼,悟净浑身一颤,却坚持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唐僧看着悟净,和声道:“敢问虾卫,长公主可在殿里?”

悟净慌忙躬身作答:“回圣僧,长公主外出未归。”

“贫僧有一事请教虾卫,还望虾卫能行个方便。”唐僧继续道。

“圣僧但说无妨,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悟净道。

唐僧略有深意地看了悟净一眼,道:“此处说话不大方便,虾卫请随我来。”

唐僧说完,迈步往宫墙那边走去。

悟净楞了一楞,一脸茫然地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宫墙之下,唐僧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朝着悟净道:“悟净!”

悟净闻言心里一惊,手里的长矛差点掉到了地上。但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装着没听见一般。

“悟净,为师唤你,为何不应?”唐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悟净。

“圣僧是在唤小的吗?”悟净故意作出一脸茫然。

“正是。”唐僧道。

“只怕圣僧认错人了,小的姓敖名澈,乃是西海龙宫里一名普通的虾卫。”悟净心里虽暗暗吃惊,言语却一点儿也不见乱。

唐僧双手合什,正色道:“悟净,你莫要再与为师卖关子了,你擅离禅位,已被我佛如来所悉,你的真身,已被托塔李天王用法器照了出来,为师此番便是受佛主之托,带你归去。”

悟净闻得唐僧言语,自知事情败露,万无继续装傻充愣之理,于是立刻躬身道:“不孝弟子悟净,拜见师父。”悟净说完,便要沉身相拜。

唐僧连忙扶住悟净,道:“勿需多礼。”

悟净低着头,羞愧难当,未敢正视唐僧。

唐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悟净,一脸不解道:“悟净,你前为天庭卷帘大将,今为如来亲封之金身罗汉。却怎的要委身于此,做个看门的虾卫?”

悟净沉默半响,终于缓缓抬起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唐僧听了,神情尤为难安,立刻双手合什,口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净见得唐僧模样,心里倍感羞愧,但还是坚持道:“师父,弟子不愿官复卷帘大将,也不想加封金身罗汉,弟子只想在此做一名普通的守卫,只要能日日见得敖葵,便已心足,望师父成全。”

唐僧听了,焦急不已,口里连连道:“作孽,当真是作孽。”

“师父……”悟净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唐僧痛心地看着悟净,道:“悟净,此事已被我主如来所悉,即是为师应允了你,你也断然过不了佛主那一关。”

悟净低头不语,他的内心满是纠结。

唐僧温语道:“悟净,情海无边,回头是岸。”

悟净依然不为所动,沉默不语。

唐僧却不骄不躁,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良久之后,在师父的谆谆话语中,悟净终于明白:自己与敖葵之间乃是一段孽缘,无论自己此前多么地痴狂,现在多么地不甘,也改变不了孽缘的本质。离散的结果,从相遇的那一刻便已注定。此刻,佛主的心里对此事或许早已有了定论。自己若为金身罗汉,自然不能日日在此守着敖葵;自己若是不为金身罗汉,也不能日日在此守着敖葵。

悟净明白,不论如何,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非要选择的话,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离开西海龙宫,离开敖葵,离开所有的美好与温暖。

悟净心里纵是不甘,纵是想不通。但活生生的事实,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容他辩解。因为他身在佛门,所以这就是孽缘;因为佛主要他离开,他就必须离开。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则,他若是想破坏规则,妄图反抗,便无异于自讨苦吃。

而事实上,悟净一向性情温和,也明白事理,他自然知道反抗也是徒劳。何况,他不像大师兄那样桀骜不屈,也不似二师兄那样不进油盐。所以他几乎没作反抗,便选择了遵从,他已经习惯了遵从,各种各样的遵从。这是他处世的原则,万事隐忍为先。

“师父,弟子知罪了。”悟净深埋着头,痛声道。

唐僧闻了,满心欢喜,道:“悟净,你总算没让为师失望。”

悟净顿了一顿,道:“师父,弟子离开此地之前,还有些许小小的请求,望师父成全!”

唐僧欣然道:“我徒但说无妨。”

悟净正了正面色,缓缓道:“弟子所求有二,一是弟子初到西海龙宫之时,便将一位名叫敖澈的虾卫抓到了流沙河,封于千年冰棺之内,由此弟子才得以冒他之名,守于此处。此番离去之前,弟子便想着先回一趟流沙河,把那冰棺内的虾卫带回此处,复其自由之身。”悟净说到此处,稍作停顿,然后低声道:“除此之外,弟子还想在离去之前,与长公主作个了断。”

唐僧闻了,道:“悟净,你之所求皆在情理之中,为师应了你便是。”

“多谢师父!”悟净道。

唐僧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既是如此,为师便先行回去了,你将此间之事妥善处理之后,定要速速归来。”

悟净点头应允。

至此,唐僧离了公主殿,别过龙王敖闰,往归路而去了。

悟净收拾起满怀的愁绪,速速赶回流沙河,将封于千年冰棺之内的敖澈带回了西海龙宫。

悟净站在虾卫的营地之中,打量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他知道,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西海龙宫之外,艳阳高照。

悟净与敖葵相对而立。

“长公主,我……”悟净率先开口。

“沙大哥,你不要说了,父王已经将一切告知了我。”敖葵看着悟净,眼里满是感激与愧欠。

“长公主,我之所作所为,轻浮有余而庄重尽失,让你见笑了。”悟净憨憨道。

敖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失声道:“沙大哥,敖葵也是苦情之人,你的一颗赤诚之心,敖葵全然能懂。此生能得沙大哥如此相待,乃是敖葵三生有幸,怎奈敖葵心有所属,无福消受沙大哥一片真情。”

悟净吞吐道:“长公主,你若是如此说来,我就越发无地自容了。”

敖葵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悟净,良久后,才感声道:“沙大哥,谢谢你!”

也许此刻,一切言语已多余。一句发自肺腑的谢谢,便含尽了万千感情。

“长公主,你无需谢我,我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情。”悟净宽慰敖葵道。

敖葵自然明白悟净之意,于是道:“沙大哥,你宅心仁厚,每每苛责自己,成全他人,你是天地间所有男儿的榜样,此生能与大哥相识一场,便是敖葵一生的荣耀。”

悟净一向不善表达,尽管他的内心世界富可敌国,尽管他有无数的话想对敖葵言说,但事到临头,却也道不出只言半语,只是憨憨道:“长公主言重了。”

“沙大哥,你待敖葵,无人能及。敖葵一生所有的感动,无不因你而生;敖葵一生最大的荣幸,也莫过于遇见了你。若有来生,敖葵愿与你共生邻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白头偕老。”敖葵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悟净见状,立刻慌了手脚,连连道:“长公主,你这是怎么了?长公主,你快莫哭了……”

敖葵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欣慰的表情,道:“沙大哥,敖葵这是幸福的眼泪。”

……

就这样,敖葵与悟净站在龙宫外互诉离肠。

很久很久之后,悟净看了看天色,终于向敖葵道出了别言:“长公主,时候不早了,我这就要归去复命了,你多保重!”

“沙大哥……”敖葵唤了一声,本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悟净看着敖葵的模样,担心如此下去,自己便万难离开,于是心下一横,转身就要离去。

“沙大哥!”敖葵又唤了一声。

悟净闻声敛步,但没敢回头。

敖葵走上前来,说:“我送你一程吧。”

“长公主,你这是何必?”悟净温声道。

“沙大哥,走完这同一条路,我们就要回到两个世界了,也许再无相见之时,就让我送你一程吧。”敖葵说完,抬头看着悟净。

悟净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挺胸迈步。

两人并肩走在海边的沙滩上,相对无言。正如敖葵所言,走完同一条路,他们就要回到两个世界了。各自心里的万千思绪,自不必多言。

许久之后,悟净停下脚步,对着敖葵道:“长公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

敖葵看着悟净,眼里流露出万般不舍。

一阵海风吹来,敖葵的裙袂与长发随风飞舞,宛若天仙。

“长公主,我走了,你请回吧。”悟净继续道。

敖葵从手腕上取下一条别致的琉璃链,递给悟净,道:“沙大哥,这是敖葵最珍爱的一条琉璃链,你收下吧,以后你若是想念敖葵了,便取出来瞧瞧,见链如见人。”

悟净也不立刻接过那琉璃链,只在浑身上下不停地摸找,敖葵知他所想,于是道:“沙大哥,你什么也无需送我,你留给我的回忆,便是最好的礼物,往后我若是想你了,便想想你对我的好,自然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悟净窘迫地接过琉璃链。

突然,悟净盯着琉璃链上的一块琉璃碎片,满脸惊愕地问道:“长公主,你这琉璃链从何而来?”

敖葵稍微一愣,如实答道:“这琉璃链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悟净指着琉璃链上最为光亮的一块琉璃片,继续问道:“敢问长公主,此块琉璃片,从何处而得?”

敖葵看着悟净所指的琉璃片,稍作忆想,而后道:“这一块琉璃片,是多年之前,我在海边无意间拾到的,因其比一般的琉璃都光亮许多,我非常喜欢,就把它串在了这条我最珍爱的琉璃链之上。”敖葵说完后,一脸不解地看着悟净,全然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些来。

“长公主,你可知它是何物?”悟净略显欣喜。

敖葵茫然地摇了摇头,完全不明白悟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悟净娓娓地道出了这一块琉璃片的来历。原来这便是当初悟净初见敖葵之时,所打碎的琉璃盏的碎片之一,而现在,它更是悟净苦苦寻了千年的最后一块琉璃盏碎片。

敖葵听完后,不由睁大了眼睛。

悟净走了,带着敖葵的琉璃链走了。此次凡尘一行,虽没能圆满他的爱情,却圆了他一个千年的愿景,琉璃盏终于可以聚合了。

琉璃盏最初因敖葵而破碎,最终又因敖葵而聚合。世间的因果,偶然间暗含必然,巧合中自有定数。

敖葵站在原地,看着悟净远去的背影。不由想起那个曾经守在公主殿门前的“虾卫”。想起他熟悉的眼神,想起他熬给自己的青龙汤,想起他被玉匾砸得稀烂的肩膀……她的眼泪簌簌而落。

泪眼朦胧中,敖葵见得一方白色的锦帛从空中飘落下来,她慌忙上前拾起,锦帛上,数行刚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长公主,蟠桃盛会,慌乱间我打碎琉璃盏,隐于流沙河日夜修炼水性法术,只因你家住深海。

长公主,琉璃盏碎万片,终将聚合,我心碎万片,若能聚合,只因你长存此间。

长公主,悟净愿为尘世一介担夫,不愿官复卷帘大将,只因那年蟠桃盛会,遇见了你。

长公主,那年蟠桃盛会,你眉目如画、巧笑嫣然,我尘封千年之心,顿如冰雪初霁,春暖花开。

——沙悟净

敖葵的双眼愈发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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