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身为高傲的德玛西亚王子，眼泪意味着懦弱，他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但此时他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在荒原狂野的寒风中变得冰冷，被吹着滑向后方。
冰冷的泪珠滴落到盖伦的脖颈上。
冷!
痛！
盖伦缓缓地睁开眼睛，努力地眨了两下，抖落睫毛上的冰霜，这才看清嘉文真背着自己在荒原上飞奔。
“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盖伦开口说道，如果嘉文没有迷路的话，应该早就找到先前拴住的马匹了。
嘉文猛地止住脚步，看向自己的后背，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没死？”
“好像是。”盖伦回答道，声音仍旧很虚弱。
“太好了。”嘉文确认自己的好友还活着，他的声音激动得颤抖。没有什么能够形容他此时欢喜的心情，他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迷路了这件事。
他小心翼翼地把盖伦放下来，扶住他，望向盖伦的胸膛上的伤口，那里流淌着绿色霞光，血肉在快速地重新生长，伤口在愈合。
“这是什么？”嘉文惊讶，朦胧的绿光蕴藏着无尽的生机，在修复着盖伦的躯体。
“我也不知道。”盖伦心中的疑惑不比嘉文少，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
“是魔法的力量吗？”嘉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氤氲绿光，神色有些复杂。他为盖伦感到庆幸之余又担心自己的好友是一位拥魔者。
“不管怎样，只要你没事就好。”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若盖伦真的是一位拥魔者，他会保守这个秘密。
盖伦凝视着自己心胸上的伤口，扯断自己脖子上绳子，拿出一枚月牙形的挂坠。
这是一枚禁魔石打造的挂坠，是他从古怪学士那里顺来的。
他把挂坠缓缓地靠近伤口的位置，绿光没有消退丝毫。
“不是魔法，禁魔石对它没有影响。”嘉文兴奋地叫道，松了一口气。
“这或许是神力。”禁魔石会吸收黑暗的魔法，但不会干扰到至纯至圣的力量。
在数百年前的德玛西亚土地上，符文战争最惨烈的时候，禁魔石和一位拥有纯净神力的天使守护了这个国度，德玛西亚人以禁魔石铸造城墙并信仰着飞翼保护神。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神力的存在。”盖伦皱着眉头说道，他只是觉得伤口很痒，在快速愈合，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我们还是以后再研究吧，现在好像不太有空。”嘉文说道，远处积雪飞扬，阵阵马蹄声传来，一大群狂热教徒追了过来。
“你还能战斗吗？”他问盖伦。
盖伦提了提战剑，只觉得沉重无比，难以挥动。
他流了太多血，伤势很重，此时还很虚弱。盖伦并不知道那个女巫打出的印记，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很多，残存的魔力抑制了坚韧之咒的效果，让他无法快速恢复。
“对付这些杂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盖伦说道，除了死战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近百名狂教徒骑着马匹围了过来，绕着他们转圈，马蹄激扬起大片雪雾，嘉文和盖伦两人背靠背地站在一起。
长矛尖端节节亮起，闪烁着寒光。
“德玛西亚！”盖伦双手握住战剑，毫无惧色地冲了出去，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意志。
“德玛西亚！”嘉文犹如巨龙一般高高跃起，长矛疾刺，穿透数名敌人的躯体。
盖伦挥动着战剑，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转圈，这一式经老罗斯指点后领悟出来的战技在对付大群敌人时极为好用。剑锋所到之处尽是残肢断臂，这些没有经过严格战斗训练的教徒们根本无法抵挡。
嘉文战意激昂，先前的郁愤在此时爆发出来，神秘的力量在他身上流淌，窜入敌阵中便是如狼入羊群一般，拉朽摧枯。
“啧啧啧，好极了！”
一道红色身影如同幽魂，带着残影从远处走来，瞬息而至。
那些狂热教徒们看到来人纷纷停手退后，脸上带着畏惧之色，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地等候着指示。
“两个小家伙，你们的血液都充满了让人愉悦的味道。”他阴测测地笑着，鼻子抽动，深深地嗅了两下。
“罕见的巨龙后裔...”
“而你，似乎只是普通的人类，不过为何血液的味道如此的与众不同？”他打量着盖伦，有些好奇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撮，无迹可循的魔法之力袭向盖伦，从盖伦体内抽出大量鲜血带回手掌中，而后缓缓融入体内。
他微微仰起头，仔细感受着这股血液蕴含的能量。
前所未见，看似普通的血液有着浓郁的生机，让他先前与瑞兹战斗的损伤都恢复了不少，他觉得很惊喜，当即决定要把盖伦带回去囚禁起来，好好研究一番。
盖伦本就身受重伤，在被弗拉基米尔抽取大量鲜血后更是雪上加霜，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无比，萎靡如枯叶。
“盖伦！”嘉文怒吼，见到自己好友再次倒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挺起长矛刺向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漫不经心地举起手掌，抵住长矛，锐利的矛尖刺在他掌心上，就像戳向最坚硬的花岗岩，连皮肤都不曾划破。
“呵，徒劳的挣扎。”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而已，血脉之力尚且没有觉醒，即便是觉醒了也不见得能威胁到他。
嘉文只觉得长矛滚烫灼手，难以握持，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臂的血管已经破裂，鲜血流出，正在冉冉不断地沿着矛杆涌向弗拉基米尔。
他用力拉扯，想要把长矛抽回来，又发现长矛被弗拉基米尔的手掌黏住，抽不动丝毫，连松开手都做不到。
沸腾的血液奔涌向一脸享受的弗拉基米尔，蕴藏巨龙力量的血液对他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倒在地上虚弱不堪的盖伦看见嘉文被控制住，动弹不得，即将被抽成干尸。当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战剑，趁着弗拉基米尔不注意的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剑刺进他的身体。
红光涌动，血魔法也禁锢住了盖伦，让他保持着刺穿弗拉基米尔身体的姿势，两人体内的血液都在涌向弗拉基米尔。
“呵，这等凡人所铸造的长剑怎能伤得了我。”弗拉基米尔冷笑着说道，任由战剑贯穿他的身体。
被圣水淬炼过的德玛西亚钢剑用来对付那些低阶的法师或许有效，但对弗拉基米尔来说，这种等级的武器对他几乎造不成任何损伤。他早已超脱了凡人的界限，成为远非寻常法师能够比拟的存在。
“真是对不起，盖伦。”嘉文说道，他很自责，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这个法师强大得超出他们的认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逃脱，在最后关头，他希望能够得到好友的原谅。
“不需要道歉，今天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盖伦轻声说道。
“噢？是什么让你如此的...乐观？”不待嘉文说话，弗拉基米尔就戏谑地笑着问道。
“直觉。”盖伦死死注视着弗拉基米尔的眼睛说道，他想要牢牢记住这张苍白的脸孔，在将来找到他清算。
“通常的，我们把并不怎么准确的直觉称为...错觉。”
“你产生错觉了，小伙子。”弗拉基米尔笑着说道，他心情愉悦到乐意跟食物说话聊天。
“恐怕这臭小子的直觉还是准确的，弗拉基米尔爵士。”一道轻微的声音传来。
弗拉基米尔转头，只见一道隐藏在雪色斗篷中的身影双手高举着一根法杖，顶端汇聚着流淌炽盛白光的发球。
伴随着话音落下，那人把手中的法杖插入大地中，魔力涌动，以法杖为中心激荡出一圈冲击波。
远处的狂教徒们纷纷倒地，连弗拉基米尔也被这道冲击波击退，嘉文和盖伦跌落在雪地上，没有受到冲击。
“火焰.离门！”
雪白身影转动手中法杖，在嘉文和盖伦身前打开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户。
两人微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那道白色身影一脚把盖伦踹进门户中，嘉文见状也紧随其后穿过传送门。
“你是什么人，胆敢坏我好事。”弗拉基米尔大怒，急速赶来。
在两人进去后，门户关闭，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只是嘉文和盖伦已经不知所踪。
“莹白.光之印！”
那道白色的身影没有答话，只是念动咒语挥舞着法杖，打出一道道光印，想要困住弗拉基米尔。
“啊，一位大法师。”弗拉基米尔避开所有的光印，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说道。
“或者说应该称你为女巫师。”弗拉基米尔眼神幽冷地说道，眼前那人的法术强度很高，但是释放出来的光印并没有很强的杀伤力。
在符文大陆上，人们习惯把那些将魔法专注于战斗的拥魔者称为法师，而那些精研诅咒或者是把魔力用于占卜预知之类的拥魔者则被称为巫师。
两者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通常来说，同阶的法师的战斗力要比巫师强上很多。
“既然你放走了他们两个，那就用你自己作为补偿吧。”弗拉基米尔寒声说道，强大的女巫师血液也是他喜欢的。
“抱歉，我可没有补偿你的打算。”雪白身影一边退后一边说道，她不是弗拉基米尔的对手，要想办法尽快脱身，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血潮涌来，女巫师体内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乱窜。
“火焰.庇护！”
她的身体升起一圈火焰，隔绝了弗拉基米尔的血魔法，让他难以抽取自己的血液。
她挥舞着法杖，打出一道道红白交替的法术光束，心里计算着时间，想要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让那两个小家伙得以脱险。仓促之间打开的门户并不能把他们传送到很远的地方，他们还是很有可能会被弗拉基米尔找到。
“去搜寻那两个小家伙，他们还在附近。”弗拉基米尔冷酷地对他的信徒们说道，他知道这个女巫师把他们传送到了一个随机的坐标，但距离并不遥远。
他一步步逼近，暴怒之下，很快就击伤了那位女巫师。她术法高深，但并不擅长战斗之道，根本不是弗拉基米尔的对手，想要拖延一段时间都很勉强。
鲜血沿着她的斗篷滴落，在雪白大地上凝结成红色的冰霜。
“奇怪，竟有点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碰过面吗？”弗拉基米尔说道，某一个瞬间，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雪白女巫一步步后退着，没有回话。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我活过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的人，难免会碰到一些相似的影子。”弗拉基米尔自嘲一笑，形形色色的人，能让他记住的少之又少。
“就到这里吧。”弗拉基米尔冷漠地说道，血色的光芒笼罩着他，苍白的双手骤然变得猩红。
他将要打出致命一击，抽干那个受伤女巫身上所有的鲜血。
雪白女巫脸色微变，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击，只能逃离了。
弗拉基米尔抬手，血魔法涌向前方，然而却是落空了，那个女巫凭空消失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能够瞬间逃脱他攻击的手段寥寥无几，除了一些逆天的神技或者动用闪现符之外，还有什么方法？
他走近那女巫原先站立的地方，只见地上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洞，不知通往何处。
“遁地术？”他疑惑，随后又摇了摇头，精研光和火的巫师不可能掌握遁地的法术。
数十里外的德玛西亚边境线上，土黄色光芒亮起，雪白女巫从泥土中钻出来，轻咳两声，吐出一口淤血。
“好孩子，谢啦！”她低头笑着说道。
“叽叽...”
泥土里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红红的鼻子像一颗树莓，有些突兀，额头上还挂着两个不知是什么种类水晶打磨出来的镜片。
“我没事，不用担心，去找一下那两个臭小子。”她驻着法杖说道。
“叽叽...”那只小鼹鼠听懂她的话语，重新钻进泥土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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