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仲夏,吹来的风没有丝毫暖意,反倒是让人汗毛倒起。不远处的山光怪陆离,奇怪的叫声时不时的响起。陆宁叹口气,起身走向背后姑且能称为屋子的地方。
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不足十五平米的地方,灯泡附近的虫子振翅发出声响,数量之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陆宁头皮发麻,只能尽量避免去看。
进门左手边是一张上下床,锈迹斑斑的框架上还写着编号,因为时间久远,有些看不清楚。看架势似乎是学校退休下来的床,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搬到了这里。
床的一旁放着一张涂满黄漆的桌子,上面摆放着暖水壶,饭缸等一些生活用品。因为时间久远,桌面斑驳,有一处桌脚下只能垫着纸维持着平衡。
再往前走,塑料帘子分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一张桌子,一个电磁炉,一些锅碗瓢盆,就是简单的厨房。
陆宁忍不住叹口气,走到床边,从上铺拿下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随即一屁股坐在家里唯一干净整齐的床铺上。
响应国家号召,陆宁刚入职机关单位没多久,就申请下乡扶贫,经过层层筛选,他被分配到南楼村。再来之前,陆宁脑海里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下乡扶贫的场景,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住的条件会是这样。
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时间也有些发怵和压抑,再一想到他要在这里待很久,他恨不得现在就离开。陆宁一脸苦涩的瘫软在床上,想到面对父母关怀的目光时,态度坚定的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带着南楼村发家致富,他心底就一阵苦笑。
就连他这第一书记居住环境都这样,可想南楼村的条件有多差劲。陆宁就在担忧和困苦中睡着,只是睡梦中的他都眉头紧蹙。
微暖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屋内,陆宁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木板,许久才回过神来。既来之则安之,他陆宁就不是临阵脱逃的人。
做好决定,陆宁起床准备洗漱一番,可看着眼前的井水一时间有些犯难。虽说他家庭不算富有,但也算是小康家庭,他从小长这么大,还没有使用过井水。
在打井水上他就废了老半天劲儿,等到洗漱好,他把屋子简单的擦拭一下,等做完这一切,叼着自己带来的面包晃晃悠悠朝着乡间小道走去。
他的宿舍在半山腰,听村长刘叔说,这里以前有户人家,儿子在外打工,家里就剩一个老人,老人不小心摔了一下,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去世很久。
村里试图联系他儿子,一直多联系不上,就连丧事都是村委帮忙办的。得知陆宁要来,便东拼西凑出一个宿舍,供陆宁居住。
像家里只有一个老人这样的情况,南楼村不少,这个村是出了名的打工村和光棍村,劳动力不足,这势必会给脱贫致富带来困难。
陆宁一辺思索着一辺朝着村长刘蒙家走去。南楼村四面环山,山间雾霭飘荡,虫鸣鸟叫声传入耳中,沿途,不少人家炊烟升起,如若陆宁不了解情况,一定觉得这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昨天陆宁刚到就是村长刘蒙安顿的他,好在他记性不错,准确的找到了刘蒙家里。“刘叔,在家吗?”
“是陆宁书记吧?快进来。”苍老的声音传来。
陆宁闻声朝着院内走去,村长家还算凑合,木质栅栏圈着三间瓦房,中间是刘蒙和他老伴儿刘淑芳居住的地方,门口还挂着晒干的玉米,右边的则是给家里独子留的地方。
老两口老来得子,对儿子是百般疼爱,儿子死活闹着要出去上学,没办法,老两口只能咬着牙把他送出大山学习,好在儿子也算争气,考上了南京一所大学,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刘凯也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半工半读,还不忘给家里寄钱,虽然数量不多,再加上老两口喂养猪和鸡也攒了些,这才把房子修成现在这样。
左边则是厨房,透过玻璃看,厨房虽小,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还停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在院子外不远处,老两口更是自己搭建了猪圈和鸡舍,里面养着两头猪和五只鸡。
“刘叔,我来,是想让你带我去走访一下村民。我刚刚下来的时候也大致看了一下,可具体什么情况,还得深入了解一下。”
从外看房子还不错,可进门才清楚,用家徒四壁这个词也不为过。房间左手边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柜上摆放着燃油灯。房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皮质沙发,上面的坐垫早已洗的变形,屋子一角还放着一个黄漆柜子,看样子年底久远,上面的漆都有些斑驳。
沙发对面是一张棕红色茶几,上面用塑料布铺着,一旁还放着几个矮脚凳,家里唯一的电器就是靠门处的一个手动洗衣机。
刘蒙跛着脚坐到沙发上,拿出旱烟抽了两口,沙哑着嗓音说道:“陆书记,别嫌弃家里脏。”
陆宁笑呵呵的说道:“怎么会,刘叔,你喊我小宁就行。昨儿擦黑才到,没有看清楚,你这脚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脚啊,是好些年前冬天进山里打猎,不小心给摔着了,这么些年就没有好。原来还能靠打猎挣个钱,现在也不行了。”说话间,刘淑芳端着碗放在陆宁面前,“我知道你们大城市的人喝水都有讲究,可你也看见了,南楼村只有井水,别嫌弃。”
陆宁连忙接过碗,摇摇头,“婶儿,你这是什么话,井水好啊,甘甜。”说着,猛的喝下一大口,碗底漂浮着细小的杂物,井水有股奇怪的味道,为了不让刘蒙两口子多想,陆宁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那叔你要是不方便,我看看村委谁合适,谁和我去。”
“不用,我和你去,走把。”说话间,刘蒙站起身,“我这腿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见刘蒙执意陪自己去,陆宁也不好推脱,连忙跟在刘蒙身边,“叔,来之前我也看了一下资料,南楼村总共117户,其中贫困户42家,五保户有4家,只有极少数家庭还算不错。”
“你这个资料是前年的了,这两年村里有几家孩子满十八岁,也跟着他爹出去打工,多少也能给家里寄回来点,所以贫困户少了好些几家。要不是国家有政策,这些家,生活都是问题,更别说五保户了,让他们脱离这些个名头,难啊。”说到这里,刘蒙深深的叹口气。
他虽然是村长,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倒是听儿子说过网上销售,观景村啥的,可他没什么本事,也做不了什么。好不容易有个扶贫干部,可谁知道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说实话,他打心底里不看好陆宁。
陆宁眉头紧锁,这个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困难。“叔,村里的学生都不上学的吗?我听你说孩子满十八就跟着父亲出去打工,而且我发现咱们村子里也没有个学校。”
刘蒙苦笑一声,侧头看了一眼陆宁,眼底带着说不清的光,“学校?学校在县上,这里就一条小路,家家户户每次出去都得靠这条小路,哪有这个条件。而且娃儿出去上学了,家里的活儿谁干。”
“可再苦不能苦孩子。”陆宁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话是这个理儿,可温饱都解决不了了,谁还想让娃儿上学。就算上学,家里哪能拿出来钱,倒不如在家里帮忙,多少还能有点收入。”刘蒙把烟斗在路边石头上磕磕。
虽说他答应自家娃儿供他读书,可心底还是不太接受,娃儿上学各种费用就是一个困难事儿,而且因为娃儿上学,给家里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家里也少了一个劳动力。
陆宁叹口气,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想让娃儿上学,这条路也是个问题。他来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路面干燥的情况下他都走了接近一个多小时,更别说逢下雨天,小路泥泞不堪,走路都是困难事儿。
而且路上连个灯光都没有,晚上只能借助朦胧的月光赶路,有些路更是在山边边,再加上四周山里不知名的叫声,活脱脱恐怖片里的现场,就连他一个成年人都有些发怵,别说是孩子了。
少年强则国强,不能扼杀孩子学习的机会,所以建校也是一个重要任务,不过这事儿记不得,得好好规划一下。“叔,低保户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有几家儿子在外打工,不小心受了伤,剩下家里老人和小孩子,平日里也就靠着种着的东西和国家补助。还有几家是媳妇嫌家里穷,丢下孩子跑了,又要当爹又要当妈,还得照顾老人,那还顾得了其他。”
“还有四家是丧失劳动能力的孤寡老人,是五保户。”说到南楼村的情况,刘蒙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苦涩,这个村子就像是一潭死水,任凭你怎么搅动,都翻不起太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