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一部分人家已经开始过年,鞭炮声响起,大山里热闹了起来。
爷爷拿出一串鞭炮来,分发给孩子们,然后点燃一柱香,示范着如何燃放鞭炮,大家高兴极了,你一颗我一颗地放着,爷爷在边上看着,时而也点燃一颗鞭炮。随后,爷爷又带着大家到后山砍青冈树,这是传统的规矩,大年三十的晚上开财门,孩子们就要抱财进门,就会得到压岁钱。
扛着柴下山,再用锯子锯成小段,摆放在堂屋门左右,孩子们打着记号,生怕别人动了柴,爷爷笑着,又带着大家下河捕鱼。上一次罗颠做了个鱼笼送来,一直没用得上,父亲在田坝看见一条很大的七星鱼,爷爷也看见过,准备捕来当年夜饭的一道菜。
离河只有两百米左右,爷爷拿着鱼笼走在前面,孩子们跟在后面,爷爷再三叮嘱不能下河,要不然感冒了就不能吃很多东西,孩子们像士兵一样,依照爷爷的命令行事。
田坝的里面有一条沟渠,沟渠有很多口子,连着很多稻田,这个时候已经没了水,一些稻田种了油菜,一些则放满了水。我们沿着沟渠走,来到了一块水田前,田里有泥鳅,可当手刚进入水面,泥鳅便闪电般的溜走,爷爷笑了笑,将鱼笼放在了渠口处,然后穿着雨靴下了田,弄出一条沟来,再从上往下赶。
“有鱼有鱼——”
大哥叫喊起来,他看见一条鱼进了鱼笼,正在那挣扎着。
孩子们围了上去,就要拿出鱼笼。
“不要动,还有。”
爷爷喊着,阻止着孩子们。
果然,经过爷爷的一番折腾,鱼笼里进了几条鲤鱼,但没有父亲所说的那条七星鱼,爷爷不甘心,便在水田周围寻找着,突然,爷爷指着田坎里面的石洞说:“好家伙,终于让我逮着了,这条七星鱼,至少有三斤。”
七星鱼的身上长满了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所以叫七星鱼,但这种鱼生活在泥田里,有一股泥臭味,大家都不喜欢吃,爷爷也不喜欢吃鱼,这是他第一次捕鱼,没想到有这么多的收获。
废了半天的力,才将那条七星鱼抓起来,放进鱼笼,孩子们抬着离开了水田。
一匹白马驮着沙,正由河边朝山路上行走,赶马的人叫吴明,是野鸡洞下面寨子的人,大家都叫他马夫,平常都替邻居们驮东西,收费也比较低,人不爱说话,干活也勤快,特别是那匹白马又高又大,很讨人喜欢。
“今天了还替人驮沙,这个马夫也够辛苦的。”
爷爷感叹着,洗着雨靴上的稀泥。
我看着那匹马,走过沟渠,轻轻地一跃,居然从一块四五米宽的岩石飞了过去。
“哇,飞马——”
大哥也看见了,不由得惊叫起来。
爷爷再看时,那马已经不见了影子,吴明佝偻着背,慢慢地走在山路上,爷爷的眼睛突然亮了,似乎发现了宝藏,他兴奋的说:“这个马夫,真是不一般。”
如爷爷所言,吴明这个马夫不一般,他养的那匹马,比寻常的马力气要大一倍,但吴明收费一样,请他干活的人就排上了队,所以到了腊月二十九也没闲着。吴明是上门女婿,妻子姓马,名素贞,马家只有这个独生女,吴明上门后就成了顶梁柱,育有两女一男,前几年岳父岳母相续去世,吴明便在老屋下面修建了一栋新木屋,算得上是附近村民组最为豪华的房子。
野鸡洞下是阴山,阴山下面的几道脊梁,就是几个寨子,马家在正中央,只有一户,为了传宗接代,吴明的儿子叫作马德富,两个女儿则都姓吴。或许是沾了姓马的光,吴明养了两匹马,一白一黑,均长得又高又大,力大无穷,吴明靠着这两匹马替人拉活,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看到白马驮着几百斤的沙跳跃石块,我们几个孩子都惊呆了,让我更惊讶的是,吴明居然是林长水的后人,有人看见吴明回家后,到野鸡洞去了一趟,还放了一串鞭炮。
“那是黑白无常,这吴明果然是林家的后人。”
爷爷认为,吴明养的黑白两匹马,就是黑白无常,是吴明用了奇门遁甲之术将马的力量发挥到了极限。
或许是林长水的秘密被大家发现,吴明认为无法隐瞒,便公开祭拜野鸡洞。
然而,只有活人的灵牌是红字红布,难道这个谭耀明还活着?
不但祭拜野鸡洞,吴明还在张家地里的坟前祭拜。
张家和罗家傻了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争来抢去,坟里埋的是别人的祖宗。
大年三十,按照常理,八仙们都要来给端公送礼,以表诚心,同时也商量来年的活,爷爷自然也盛情招待,在中午时开了饭,堂屋里一桌,堂屋前两桌,大小鬼坐堂屋里,喝酒吃肉。
按照规矩,先拜祖宗,再拜北斗门的先师,一帮人站在香火前,点了香,烧了纸,便坐下来吃饭。
董长贵最为委屈,夹在张家和罗家中间,但吴明的出现,让他也出了口恶气,一杯酒下肚,人也敞亮了,话也多了起来:“我给你们说,今天把张家人都看傻了,吴明先在野鸡洞祭拜,又在张家坟前祭拜,这是拜的谁,有人就问吴明,马夫,这是张家的坟,你怎么来烧香,你们猜吴明怎么说?”
王大胆猴急的问:“怎么说,说是他爹?”
董长贵摇摇头说:“哪是他爹,是他爷,他亲的爷,他爹的爹。”
“哈哈哈哈……”
大家不由得笑了起来。
董长贵又说:“张家人也来问,你说这里埋的是林长水,那你有什么证据,吴明磕了三个响头,这就是证据,里面要是埋的不是林长水,他磕什么头,张家人无话可说,张太公也来问,后生,这坟里埋的真的是林长水,那你怎么姓吴?”
“是啊,他为什么姓吴?”冯一刀疑惑的问。
董长贵说:“吴明没说那么多,不过是人都想得出来,林长水从野鸡洞逃了出去,能再姓林吗,肯定能改名换姓,至于吴明为什么会成为马家的女婿,谁知道呢,可能是林长水安排的。”
爷爷点了点头说:“对了,你说对了,林长水是什么人,他肯定看中了张家的那块地,死后要埋在那,就算是从野鸡洞逃了出去,也没走多远,他惦记着那块地呢,照我说,林长水死的时候,吴明是知道的,他快六十的人了,听说林长水活了一百多岁,我看是真的。”
谢三嫂接过话头说:“我倒是听说过,这个林长水,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土匪被消灭后几年,他还来野鸡洞的,还给罗疤子修了坟,他是罗疤子的军师,重情重义,本人也不坏,依我看,张家地里的那个坟,就是林长水的。”
董长贵笑着说:“吴明都认了,那肯定是,真没想到啊,这个马夫藏得够深的,要是以前些年,知道他是林长水的孙子,肯定抓他。”
谢三嫂说:“一辈不关二辈事,林长水是土匪,关他孙子什么事,再说了,这吴明为人本分老实,又不干坏事,抓他干嘛,都什么时代的事了,还清算,对了长贵哥,罗家怎么说?”
摇了摇头,董长贵吃了口菜说:“还不知道,我也不管了,天成哥说得对,祸出口出,这次我可是取了个教训,再也不会多嘴。”
谢三嫂笑着说:“你不说话怎么做媒,该说的还是要说,再说了,张家不向你赔罪了嘛,事情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张家的笑话算是闹大了,罗家倒是没关系,埋的是林长水,罗家也应该去拜。”
一边喝着酒,一边议论着吴明的事,八仙们们很久没这么开心了,酒一杯接着一杯,似乎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汪——汪汪——”
黄狗突然大叫起来。
“花先生,花先生——”
我一抬头,看见吴明站在院子边上,手里拿着根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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