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明出现在院子里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平凡而神秘的马夫,怎么会在大年三十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哎哟,是吴明啊,快来吃饭。”
奶奶起身打着招呼。
大伯和父亲则走到院子中央拦着黄狗。
吴明说:“表姑,我来找表姑爷帮个忙。”
爷爷走出堂屋,热情地招呼着:“快进屋坐啊,喝杯酒。”
“不了。”吴明的笑容很僵硬,他瞄着堂屋里的人说:“这么多客在啊,表姑爷,初五有期吗,没有期的话帮个忙。”
爷爷说:“没期,大正月的哪来期,你家要做什么?”
吴明尴尬的说:“也没做什么,就是给老祖宗安个位,我家没养鸡,今天去买鸡又不方便,大过年的人家也不会卖鸡,我先交点定金吧。”说着就掏出了十二块一来。
爷爷笑着说:“今天不收钱,我答应了便是,你要是不急就留下来吃饭。”
吴明说:“不了,家里还等着呢,怕你有期,就让我来请你,你一定要来啊。”
给老祖宗安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装香火,请四方诸神,再请老祖宗,香火上用红纸写着天地君亲师正位,边上则是一些神仙和家祖的牌位,这种不需要做道场,但要择黄道吉日,由懂得道行的长辈,或是端公来完成,要说一些吉利的话,同样要进行祭祀。另一种就是立碑,这就需要做道场了,大户人家尤为讲究,杀猪宰羊,张罗族人及亲戚,像办酒宴一样,道场要做两场,一场在家里,一场在坟前。
认祖归宗,吴明到底要给谁安位,他没有告诉爷爷,爷爷也没问。前脚一走,大家就议论了起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吴明肯定是要给林长水立碑,这碑要一立,张家罗家的脸就被打了。”
“张家能让立吗,张家让罗家也不让,就算里面埋的是林长水,顾着两家人的颜面,也不可能让吴明立碑,马家没人,吴明又老实,最起码要和张家商量,坟还在张家地里呢,张家同意了,罗家不点头,这碑照样立不起。”
“不一定是给林长水立碑,有可能是林长水的爹,也埋在野鸡岭上。”
“这林家藏得够深的,吴明改名换姓到马家上门,居然没人知道。”
“马家肯定知道,不敢说出来,招了个土匪女婿,谁敢说啊。”
“林长水是土匪,吴明不是土匪,说了又怎么样,吴明人多好,从未得罪过人,去年还帮我拉谷子,少收了两袋谷子的钱。”
“天成哥,你说句话,到底是给谁安位?”
爷爷看着大家,笑了笑说:“我哪知道,吴明也没说啊,是马素贞让他来的,你们别说,这吴明啥都不懂,马素贞却精明得很,真要给张家地里的坟立了碑,这事还真不好说。”
董长贵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有些生气的说:“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然而,吴明的到来,让爷爷有些担忧,他是林长水的后代,倘若真的会奇门遁甲,却又请他人去操持安位的事,这有些说不过去。
到了初五,爷爷带着我去马家,冯一刀已经在那等候,没想到吴明为了安位,居然还买了只羊,同时也请来了远房的亲戚,寨上的邻居们也来了,老老少少坐了五六桌,私下都在议论,却不知马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马一刀把爷爷拉到无人之处,商量起来。
“不对劲啊今天。”
“怎么不对劲了?”
“你看看,张家罗家一个人都没在。”
“马家和两家没什么来往,情有可愿。”
“要是到张家地里去立碑,打起架来怎么办?”
“吴明说了吗,到底给谁安位?”
“没说,你去问问。”
爷爷便找到吴明,满脸的疑惑。
“你让我来安位,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看还差什么?”
“碑呢?”
“什么碑?”
“不是立碑啊,那就是安香火了,用得着杀羊吗?”
“表姑爷,是去洞里请我的老祖宗。”
爷爷一下就明白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张家地里的坟时,吴明却只是要把野鸡洞里的牌位请回家,他告诉爷爷,谭耀明是他的曾祖父,因为战乱,并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所以洞里供奉的是活人的牌位,罗疤子出事后,牌位也没撤,进洞的人搜刮的人也没破坏,就一直放在里面。
事情弄清楚了,吴明不姓吴,也不姓林,而是姓谭,他的曾祖父叫谭耀明,是个术士,精通奇门遁甲,传给了儿子,也就是化名的林长水,林长水供奉着牌位,却不知父亲的生死,林长水的儿子后来悄悄地回到了白云山,住在了上寨,化名为吴勇,每年清明都会到野鸡洞来祭祀,后来吴明长大了,入赘马家,吴勇因病过世,吴明便继续祭祀祖先。对于张家地里的老坟,吴明知道那是爷爷,但不敢去祭拜,后来见张家和罗家都争坟,在马素贞的怂恿之下,才有了吴明祭拜一事。
“林先生是个人物,他会的我不会,你怎么会找我来办这事?”爷爷谦虚的问。
吴明说:“我爷生前会做那些,但没有传下来,我爹不会,我也不会,白云山只有表姑爷的本事最大,我曾祖父在洞里住了这么多年,也应该见见天日了。”
爷爷说:“你孝心倒是不错,但这灵牌也有讲究的,谭老先生估计已早离开人世,这牌位也不能是红字了。”
吴明说:“这个我知道,一会请到家里,还要请表姑父给写下牌位。”
“好。”爷爷点了点头说:“我们都以为你要给你爷立碑,看来都想错了。”
吴明说:“张家和罗家争我爷的坟,要是立碑,他们两家肯定不同意,我才不想惹这些是非,他们拜他们的,我拜我的,总不能不让我去拜吧。”
爷爷笑着说:“那倒是。”
安位的仪式很简单,爷爷不让人进洞,就他与吴明进去,呆了一会就出来,吴明捧着牌位出来,拿到了家里,爷爷用毛笔沾了漆,将牌位上的红字改为黑字,置放于马家的香火上面,烧了些纸钱,便让冯一刀杀羊,又拿了纸钱沾了羊血,让吴明跪在牌位前烧了。
有人好奇的问:“花先生,不做道场了?”
爷爷说:“不做了,谭老先生本就是个高人,怎么能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今天认祖归宗,安了位就好,百事大吉。”
话音一落,吴明便将利是塞进爷爷的口袋里,一边客气的说:“表姑爷说得好,说得好。”
那天,张家人听见了鞭炮声,心情十分紧张,好不容易与罗家和好,又钻出来个吴明,不管坟里埋的是谁,张家都不希望再生是非,如果吴明要来立碑,注定是要掀起波澜,当张家听说是进洞请神后,也都松懈了下来。
更戏剧的是,罗颠的大孙子向张老四提亲,要娶张老四的女儿张美美,张家一合计,干脆就同意了,谁都想不到,一个月前还是仇人的张罗两姓,竟然在正月联姻。好事已成,罗颠张罗着正月十四定亲的事,便来请爷爷。
“我一走阴路的,你请我去,不是开玩笑嘛。”
“都什么时代了,不计较这个,没有你从中周旋,我们罗家和张家,恐怕已经是仇人了,现在平静下来,孩子们有缘分,老一辈的怎么也得支持,老兄弟,你得当一回押礼先生。”
爷爷答应了下来,这是他从事棺亲仪式后,第一次出现在红事的仪式上。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