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异闻录

第二章 托孤

发布时间:2021-05-27 13:38:39

“啪、啪、啪!”

就在我还沉浸在霸王无奈自刎的情绪当中时,身后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我还没有办法迅速脱离情绪,只能木讷的转过身去,接着就看到班主和那人。

班主一脸欣慰的看着我,他似乎很满意我刚才唱的那段,而那人则上前一步,把我拉到了他身边,然后卷起衣角帮我擦去了眼泪。

“小一儿,唱得好!”班主向我比出了大拇指,另一只手则抹去了眼角晶莹剔透的东西。

此刻我已经脱离了一些情绪,但内心那股无可奈何和恨意还是没有褪去,压在我心头上让我无从开口。

末了,班主转过脸来看向那人,说道:“这么好唱戏的苗子,我可真舍不得给你当道士!”

班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很是无奈和惋惜。但听在我耳中,却如一道霹雳一般,瞬间让我脱离了戏剧的情绪。

我震惊的看着班主,内心只有一句话在不停的回荡:班主不要我了?

“不论他能否成为我徒弟,我也不会让他丢了这门手艺。”那人轻描淡写的回应道。

那人说完便蹲了下来,借着道观内的微弱烛光,我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约摸着五十左右的年纪,偏瘦的体型,穿着脏啦吧唧、破破烂烂的的道袍。脏兮兮的脸上这儿一块黑,那一块灰。

蓬松乱遭的头发被随意的挽了个发髻,用一根树枝固定住。眉毛很是浓密,双眉在眉角的地方还垂下了几根特别长的眉毛。

但就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的那双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人的眼睛格外的明亮有神,有一种不染尘俗的感觉,让人一看就感觉这人心思干净。

这人我瞧着实在太眼熟了,因为他就是我们戏园子的常客!只是他的姓名我不清楚,只知道戏园子的人都很恭敬地喊他“道爷”!

“道爷!”我喃喃地叫了一声。

道爷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班主却蹲下来,一边整理我的衣服,一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小一儿,戏园子以后就不存在了。你在道爷这里好好活着,如果有……如果有希望,我会来看你的。”

听到这话,我再也抑制不住,抱着班主就开始痛苦起来,一边哭一边央求着班主:“班主,不要丢下我,小一儿不想再过被人卖的日子了。小一儿会很听话的练习的,不要丢下我。”

班主的这番话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我进戏园子之前的日子。

我是一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一户人家捡回去收养,但是那户人家的男人好赌成性,在我四岁那年,就把我送到戏园子。

说的好听是学徒,但实际上却是把我卖给了戏园子!

也不知道是上天可怜我,还是我真的命好。用班主的话来说,就是我是唱戏的好苗子,来到戏园后,班主待我如亲生父亲一般疼爱呵护。

我好不容易才在戏园子里找到了一丝温暖,这几年我小心翼翼地贪婪着享受这丝温暖,如今,又要把我卖了吗?!

想到这里,我哭得更加凄惨,紧紧地搂住班主的脖子,生怕一松力,他就会走,可这心里却隐隐滋生出了恨意。

就在我以为班主心软的时候,班主却一把拉开了我的手,力气大到我不敢相信!

我停止了哭闹,眼巴巴的看着班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背过身去,然后对道爷说道:“今后,小一儿还请道爷多费心!”

说完,班主便打开门,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嗓唱道:“……愧对江东众父老……天亡我楚恨无垠……”

嗓音无限悲凉,他一边唱着,一边迎着风雪而去,只留下不敢相信的我,还有道爷。

看着班主狠心离去,年幼的我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人给卖了。想到这里,我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藏不下那滔天的恨意了。

我坐在地上,没有哭闹,只是呆滞的看着被班主打开的门,脑子里除了那一句“为什么我又会被卖掉”之外,我没法去想其他事情,包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活。

“你即便再看个三天,陈班主也不会回来,跟我走吧。”

就在这时,道爷一边开口说话,一边领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道爷倒是丝毫不介意,他拍了拍我裤子的灰,然后继续说道:“早算出你会来,房间我已收拾好。你若想知道缘由,就去洗个澡,精精神神的听我说。”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呆滞的脑子像是被一根针戳着,有些刺痛,但这种刺痛却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有一种通透的感觉。

我乖乖的听了道爷的话,任由道爷把我带到另一个小房间里。

道爷点上蜡烛,我这看清,说是小房间,除了容纳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外,还能容下一个大竹桶!

是的,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大竹桶。

果然,道爷早就知道我会来。

泡完澡,我穿上道爷准备好的新衣服,老老实实的坐在道观大厅里,等着道爷。

没过多久,道爷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见我安安静静的坐在道观的蒲团上,也没说话,直径走到我对面,也不嫌地上湿漉漉的脏,就这么直接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被揉的皱巴巴的老刀牌香烟,从里面抽出一颗同样是皱巴巴的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才开口说道:“晓得白帝托孤的故事吗?”

白帝托孤?

我好歹是戏园子里的学徒,虽说前两年只是端茶递水,练练身段功夫,但平日里我也常看师兄们的戏,三国的戏是我最爱看的,哪能不知道白帝托孤的故事?

可这道爷不是要和我讲述班主弃我而去的缘由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点了点头,露出疑问的表情盯着他。

道爷倒也不着急解释,而是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抽了一口烟,才缓缓说道:“这些年,我去你们戏园子听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来二去,我就和陈班主混了个熟……”

道爷说起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犹记得第一次见着道爷,便觉得这是个叫花子。由于对唱戏的热衷,让我平日里听去了许多江湖故事,那时的我甚至在想,这人会不会从身后掏出一根碧绿的打狗棒,然后对我说:其实我是丐帮帮主,现在传授你打狗棒法,你就是我们丐帮第十九代传人……

但看他第二眼,即便是年幼的我,也觉得惊奇,这人明明是一身乞丐打扮,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很,再仔细一看,总觉得这人气度有些不凡。

并且自打我进戏园子以来,每逢有戏要开,道爷必定是第一个进场的人。

可这人奇怪得很,人家是看戏,他却是听戏。

锣鼓一响,他便闭上了眼,安坐在长板凳上,也不抽烟,也不呷茶,就这么一直闭着眼坐着,听完整出戏后才睁开眼,和普通人一样鼓掌叫好。等第二出戏开锣,他又会闭上眼……

“这人和人混熟了,就容易出现你帮我,我帮你的事儿。陈班主在这次找我,就是要把你托付给我,至于他和戏园子今后的命运……”

说到这里,道爷停顿了,借着蜡烛微弱的光,我看见道爷脸上那副可惜又悲伤的表情。

不过道爷这话却让我心里头又担心又欢喜。欢喜的是原来班主没有把我卖掉,只是把我托付给了道爷,就像白帝托孤一样。

担心的是,从道爷的话来就能咂摸出,班主和戏园子的今后会有重大变故,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变故,是当时年仅七岁的我想象不到的。

可我还是有了些线索,那就是“白帝托孤”。

在故事中,刘备在白帝城病危,临终之际将自己的儿子刘禅,托付给了诸葛亮。那班主会不会也是因为生病了才把我托付给道爷呢?

原谅当时的我年纪太小,对于托孤的原因只能联想到这里。

于是我向道爷问道:“道爷,班主是生病了吗?得了什么病?能不能医好?医好后他还会不会来接我?”

估摸着道爷也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吧,他眉头紧锁了良久,吸掉了最后一口烟,看向我身后的那四幅画,像是没有焦点一样,眼神却显得那样空洞。

他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他是……去医人去了……只是他找我帮忙……那我……是否有机会再找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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