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眼下，高家强的话，简直让顾晓哭笑不得。
她直了直僵硬的腰，然后拿出手机，给川光社区直管的街道办主任刘主任发了视频。
视频想了很久刘主任才接听，屏幕对边的他，很显然是刚跑回办公室，手脚麻利的摘下口罩，对着镜头问道。
“小顾啊，你和我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老高呢，快让我和他解释解释！”
“喏，你自己跟他说！”
顾晓佯装赌气似的将手机塞进高家强的手里，高家强难得别扭的接了过去。
“小刘？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眼前，纯白色的防护服，将刘主任包了个结结实实，他架着眼镜的鼻梁子已经被勒出深深的印记，摘下口罩后，将手机支好，一面和高家强视频，一面往身上喷酒精消毒。
“老高，我的老领导啊，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带头不配合！”
刘主任拖着长音，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家强老脸一红，没想到曾经的实习秘书，居然也开始教训起自己来，不由反驳。
“我连发生了啥事都不知道，咋就不配合了？”
“嗐，我说你们人是在养老院没错，但不能思想上也开始养老啊，现在全国都在抗疫，你难道会不知道？”
消毒完毕，刘主任这才脱下防护服，进行二次消毒。
来到养老院五年了，一开始高家强还每天看报喝茶，可时间久了，眼见身边换了一批又一批老人，他的性子也逐渐被磨没了，逐步开启了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日子。
至于所谓的疫情，也从几个医护口中听到过，可他却自认为都是在传谣，压根就没相信过。
“听是听过，有那么严重吗？”
此刻高家强已经有些动摇，可他还是死鸭子嘴硬，咬着下嘴唇反问。
对面，刘主任跺着脚：“还有那么严重吗，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一天一夜没上过厕所啦，这不是借着跟你视频的功夫喘口气，顺便去上个大号，要不我都白瞎我这套防护服了！”
“啊？”
高家强嗫嚅着，顿时恍然，举着手机，不知所措。
顾晓听到后，一把将手机夺了回去：“那个刘主任，那你先忙，高叔这边已经搞清楚了，等回头我再跟你汇报情况。”
刘主任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临结束的时候，还是不忘补充一句。
“小顾啊，老人的事情无大小，尤其是你们那里属于公共聚集场所，出现任何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诶，放心吧！”
紧接着，顾晓啪嗒一声就关掉了视频，虽然她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刘主任憋得原地打转，还不忘耐心的给高家强解释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挥散。
直到高家强在她身后“嗯咳”一声，顾晓这才皱眉回过头，微微笑了笑。
“您老这下知道不是我要把你封闭起来，而是全国都在这么做了吧！”
高家强抿紧了嘴唇，从鼻孔呼出一口长气，甩了甩手。
“行了行了，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你没讲清楚！”
顾晓能看出来，他已经开始心怀愧疚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在与老人沟通的过程中，分寸拿捏十分重要，大多时候，问题的核心不在于谁对谁错，而是在于老年人的内心很脆弱，为了掩饰，往往才将自己武装起来，显得攻击性很强的样子。
因为家里没钱供她上大学，初中毕业的顾晓就进了卫校，在校期间，她一直勤工俭学，乐于助人，成为同年级里第一批入党的学生。
川光养老社区，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顾晓专业能力扎实，为人又低调好学，很快就取得了同事和老人们的信任。
但此时是非常时期，老人们平时接触外界的咨询过少，敏感又多疑，顾晓清楚，她需要拿出更多的精力，才能安抚好这群外强中干的老人们。
“好啦，就算是我没讲清楚吧，你看好好一个单间，被你砸了个稀巴烂，你儿女在国外是有钱，但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要不今晚你先去李大力他们合住的房间凑合一宿，等明天我给你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直到她夸奖起高家强的儿女，老头儿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他背着手，紧绷的脸渐渐松弛下来，头也不回的开门就走。
“出来了！出来了！”
门口的一窝蜂，显然还没有散去。
尤其是李大力，手里的瓜子都磕完了，也不见他想回去。
“老高，合着你的绝食抗议就结束了呗，那我们呢，可以出去了吗？”他带着一身的酒气，凑到高家强身前，踮着脚问道。
“去去去！”高家强嫌恶的晃了晃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出去，以后有空多看看报纸，看看电视，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躲在屋里喝啤酒！”
“嘿！”李大力被他推挤到过道边，啐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然后依旧迈着外八字，晃晃悠悠的回到1024房门前，对着正在打扫的顾晓问道。
“顾护士，现在老高头儿被你说服了，可我们大家伙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你要困住我们也可以，但至少得保证每天的伙食，还有啤酒吧？”
李大力说完之后，就回头对着其他人挤眉弄眼，虽然在看向丁穆兰的时候，他故意跳了过去，可丁穆兰却不这么认为，在得到了暗示之后，她第一个跳出来起哄。
“对对对，没错！吃的喝的都要保证，还有医疗设备，我们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以前还能结伴上下山运动运动，可你把大门锁上了，要我们这些老头儿老太太，上哪儿锻炼去？”
“可不是，我们又不是犯人，早上你不也给我们量过体温了吗，都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的，为什么不能出去！”
顾晓停下来伸直了腰，将被碎瓷片划破的一只手插进口袋，她先是环视一圈，在每一个堵在门口的人脸上都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才缓缓开口。
“看来是时候找人来给大家普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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