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飞，是一个鬼油子。
鬼油子这称呼，其实跟鬼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之所以会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这拨人，常年混迹于鬼市，以此为生，以此为计，我们吃的就是鬼市这碗饭。
有道是经年的油子奸似鬼，天长日久的，就叫成了鬼油子，这大概和兵油子是一个道理。
要说鬼市，其实是个挺神的地儿，民间古话儿里，这地方连着阴阳。半夜鸡不叫狗不咬的时候，阴间的人想趁夜色，把东西卖给阳间的人，就有了鬼市。
我在鬼市里厮混了这么久，有没有鬼还真不好说。不过就凭我的见识，在这里，人心要比鬼难缠。
有人说鬼市就是就是捣腾古玩的地方，这话不错，但也不全对。因为在这里，古玩交易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在鬼市里，交易更多的，是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玩意儿。
鬼市一般在半夜三四点钟开始。
这会儿时间，天已经黑到了极致，那种黑是粘乎乎的，好像有实质一样。就是打亮了手电筒，都感觉像是照进了黑雾里，迷离惝恍的，还真有点儿鬼气森森的感觉。
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儿，天寒地冻鬼呲牙，鬼都不出门了，却是我们这些鬼油子最活跃的点儿。
这会儿时间，我已经在鬼市里转悠小二十分钟了，也没看上什么值得出手的东西。
溜达到一个小摊子前面，我鼻子里忽然窜进来一股子异香，不由自主地就赞了一声，“好香啊。”
我话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嘎嘣脆的声音，“哟，大哥，行家啊，这都能闻得出来。”
我一听套磁儿，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生茬儿，鬼市里的老买卖家儿没这么揽客的，他们从来就不说话，所有的生意都是用手指头交流，玩儿的就是袖里乾坤。
这恐怕也是鬼市之所以叫做鬼市的一个重要原因，你想啊，大半夜的鬼火重重，人头攒动，但就是没有人声儿，谁半夜看了这情形都会慎得慌。
我顺着声音瞥了那小子一眼，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夹克，脑袋上扣着一顶鸭舌帽。他把帽檐儿压得很低，从我这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不过他的下巴颏上，有一颗痣，上面还长着一撮黑毛儿，显得格外显眼。
这时节，身上捂个棉猴儿都嫌冷，他就穿了这么一身儿，跟个瘦猴似的，蹲在那地儿。
这会儿他已经躬起身子来，显然是想拢这趟生意，我也是闲得无聊跟他逗闷子，“就刚才这股子香劲儿，哥们你不会是捣腾香水的吧。”
那小子嘿嘿笑了两声，“香水哪儿够得上咱鬼市的档次啊，您刚才闻到味儿的那个，可是两百多年的好东西，是那会儿的神奇国活佛进贡给咱乾隆爷的。”
说到这里，那小子特意压低了嗓子说道，“据说乾隆爷当时用了，夜御数女，绝对是好东西。”
我被他这一通山呼海吹直接给逗乐了，心说先不说你在鬼市上卖神奇国神油合适不合适，那神奇国活佛怎么说也是出家人，你让一和尚鼓捣春药，这事儿听着就他妈的扯淡。
“是吗，拿来我看看。”明知道这小子是在扯淡，我还顺着他扯下去，那感觉就像是在忽悠一个小骗子，好玩儿，而且刺激。
那小子听了大乐，随即就掏出一个红漆匣子，匣子的漆皮已经红得有些发黑，看样子年头儿不短了。
我只搂了一眼，就感觉被刺了一下。且不说这神奇国神油是真的还是假的，就这个匣子那就是个古件儿，绝对是好东西。
我的心猛跳一下，当即就平静了下来，心说这小子不会是靠这匣子卖药的吧。
靠盘子卖猫这种事儿，在鬼市上绝对不是笑话儿。按时下的话来说，那是套路。在鬼市上，每天都上演着形形色色的套路，不知道多少人掉进这种套儿里给人埋了。
就在我转念的工夫，那小子从红漆匣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跟大拇手指差不多大小，口儿上还封着一层腊皮，像是用来密封的。
瓷瓶拿出来，那股子香味儿就更浓了。
那小子伸手就要把东西往我手里递，我多鸡贼啊，哪儿肯接他这东西啊，连忙一摆手，“别动，我看着就成。”
说着话，我微微往前凑了一下，跟闻化学试剂一样，用手指头往自己这边儿扇了扇，立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
不过这种气味儿浓了，里面隐约带着一股子腥臭味儿。那味道很轻，全给遮在香味儿下面了，要不是我常年吃这碗饭，估计就给忽略过去了。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说这味儿怎么这么熟啊，好像以前闻过似的。
我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那小子一笑，“看这动作，内行啊。”
我心里犯嘀咕，就没心理他，随口敷衍道，“哥们以前学化学的，职业习惯。哎，我说，你这神油味儿可够冲的啊，这东西活人能用吗——”
这本来是我一句无心的调侃，可是说完之后，那小子浑身就是一颤，像是给我揭了逆鳞似的。
我心说你小子有毛病吧，可是这个念头绕在脑子里还没转完，我忽然也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给活人用的，死人的油！”我脑子里一下子就跟结了冰似的，“尸油！”
我就觉得自己的肝儿都颤了一下，心说我说这味儿怎么他妈这么熟呢，感情是他妈尸油。
这东西我在一行内的老玩家那儿见识过，那老变态竟然把这东西放熏炉里当熏香使，当时我闻的可开心了，后来知道了实情之后，着实恶心了我好几天。
刚才那小子的神奇国神油的那股子味儿，跟那老玩儿家熏炉里的尸油味儿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我惊愕的朝那小子望了一眼。那小子的脸压在鸭舌帽下面，看不清神色。
不过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显然是吃惊不小。
我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兄弟，打扰了，你忙先。”
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这会儿我心里懊恼透了，心说我吃饱撑的招他干嘛，这下惹出事儿来了吧。
我往鬼市深处紧走一程，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小摊儿已经隐引了夜色里，完全看不见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我刚才干的事儿，已经犯了行家的忌讳。在鬼市里混，不想买的东西你莫开口。
跟人逗闷子、打横炮，在鬼市里那叫二瓢子，就是二百五的意思。
不过这几年鬼市里鱼龙混杂，我是真把鸭舌帽当成普通的小贩了。
没成想他一出手，就是尸油这种耸人毛骨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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