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酒江湖捧玉钟,身怀书剑御游龙。笔横沧海真儒士,剑映长天巨侠宗。
豪客忠贞舒浩气,奇文妙逸笑从容。文华盖世英名在,磊落巍峨倚碧峰。
中华自然国前少主六年七月,疆域自治区哈密市军分区司令部内院中,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向书房。她正是哈密军分区师长张博华之女张晶珠。
上午,方老师刚刚讲完了《水浒传》中“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的一段故事,午后本没有功课,但是张晶珠兴犹未尽,仍缠着方老师再讲些梁山好汉的故事。
这天烈日当空,四下里静悄悄的,更没一丝凉风。张晶珠来到书房外,怕方老师午睡未醒,便蹑手蹑脚绕到窗外,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去。
只见方老师盘膝坐在椅子上,脸露微笑,右手向空中微微一扬,轻轻一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在墙上一碰。她向墙上一看,只见对面墙上伏着几十只蚊虫,一动也不动。张晶珠十分奇怪,凝神注视,只见每只蚊虫背上都钉着一枚细如头发的金针。金针极细,隔了这样远本来难以辨认,只因此时日光微斜,射进窗户来,金针在阳光下灿灿然生出了反光。
书房中仍有蚊虫嗡嗡着飞来飞去,方老师手一扬,又是一只蚊虫被钉在了墙上。张晶珠觉得这把戏比做游戏好玩,转到门口,推门进去,叫道:“方老师,您教我!”
方老师名叫方静,是位女硕士,四十来岁年纪,平时和张晶珠虽然师生情谊深厚,却从未显露功夫,这日发芙蓉金针,却被张晶珠在窗外看到了。她见张晶珠那清秀明艳的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格外兴奋与好奇,当下淡淡问:“你怎么没跟小伙伴去玩?”张晶珠说:“方老师,我要学这好玩的把戏。”方静问:“什么把戏呀?”
张晶珠说:“用金针钉蚊虫的把戏。”说着搬了张椅子,爬了上去,细细瞧了瞧,把钉在蚊虫身上的金针一枚枚拔了下来,用纸巾擦干净,还给了方静,说道:“方老师,我知道,这不是把戏,是非常高明的武功。您非教我不可。”她曾跟随父亲在练武场骑马射击,也学过一些军体武艺。方静笑着说:“你想学武功呀?那也容易。哈密谁及得上你父亲啊?”张晶珠说:“我父亲只会用手枪射雕,可不会用金针钉蚊虫。”
方静微微沉吟,知道这个女学生聪明伶俐,从小给父母宠坏了,行事多少有点任性,可不好糊弄,于是点头说:“好吧,明天早上你过来,我教你。现在你自己去玩吧。金针钉蚊虫的事情可不许对别人说。不论谁知道了,我就不教你啦。”
张晶珠果真不对人提起,整晚就想着这件事。第二天一早就到了书房,推开门来,不见方老师,只见书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晶珠:汝心灵性敏,好学善问。得徒如此,夫复何憾。然汝有立雪之心,愚无时雨之化。三载滥竽,愧无教益。缘尽于此,后会有期。汝智变有余,而端凝不足。古云福慧双修,日后安身立命之道,其在修心积德也。愚方静字。
张晶珠拿了纸条,怔怔说不出话来,泪珠已在眼眶滴溜溜打转,心中只说:“老师骗人!”
便在此时,忽然房门推开,跌跌撞撞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那位已经留书作别的方老师。但见她脸色惨白,上半身满是血污,进门来,摇摇欲坠,扶住椅子,晃了两晃,便倒在椅上。张晶珠惊叫:“方老师!”方静说了声:“关上门,别做声!”就闭上眼不言语了。
张晶珠究是将门之女,虽然惊慌,还是依言关上了门。
方静喘了一口气说:“晶珠,你我师生三年,总算处的不错。我本以为缘分已尽,哪知还要碰头。我这件事性命攸关,你能答应一句话不泄露吗?”说罢,双目炯炯,直望着她。张晶珠说:“方老师,我听您的。”方静说:“你对令尊张师长说,我病了,要休息半个月。”张晶珠点头答应了。方静又说:“你要令尊不用请医生,我自己可以调理。”隔了半晌,挥挥手说:“你去吧。”
方静等张晶珠走后,挣扎着取出药物敷在左肩,用布包好,不想这一用力费神,眼前一黑,竟然吐出一大口血。
这位方老师真名其实叫杜静芳,是兰陵派现任掌门高晓科的二师妹,年轻时行侠仗义,算是名动江湖,原是安国会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安国会是民间反对军统的秘密组织。肃宗北征不返,少主继位,便由祖母吴羡好主政,从此吴家进入政治中心。吴羡好的侄子吴三省是中枢局参议、枢密院总督。吴三省膝下共有三子三女:长子吴泽翰是华北保卫处司令员;次子吴泽烁是江苏省长;三子吴泽轩是中枢局议员。长女吴泽惠嫁给兰京议长陈谦睿,次女吴泽悠嫁给最高法院院长刘法正,三女吴泽悉正是少主元后。吴家一手遮天,荣耀显贵已极,遂引起公职人员、江湖好汉的不满,各地起义不断。
吴三省派大军厉行镇压,终于,安国会落得冰消瓦解。杜静芳远走疆域,虽然恒大府四下派人缉拿,但是她为人机警,兼之武艺高强,得脱大难。后来政府继续严加盘查,她想到“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这句话,便混到张师长府中做了个老师。恒大府派出来搜捕她的,只想到去各处绿林、武场、闹市寻找,哪里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师。
那晚,杜静芳心想行藏已露,此地不可再居,决定留书告别。她行囊萧索,只随身几件衣服,把那柄秋水剑裹在里面,打了个包裹,等到二更,便拟离去,别寻善地藏身。
她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窗外一响,有人从墙外跃入。杜静芳跃下床来,随手将长外套一角拽起,塞在腰带里,另一手将秋水剑轻轻拔出。
只听窗外一人发话:“杜静芳,你一辈子躲在狗官家里做教书匠,我们便找不到你了吗?乖乖出来吧。”杜静芳心知来人当非庸手,也决不止一人,敌人在外以逸待劳,不出去不行,从窗中出去则立遭攻击,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悄声沿壁直上,抓住天窗格子,喀喀两声,拉断窗格,运气挥掌一击,于瓦片纷飞之中跳上屋顶。下面的人“咦”了一声,一支甩手箭打了上来,大叫:“别跑!”杜静芳侧身一让,低声喝道:“敢跟我来吗?”展开轻功提纵术向郊外奔去,回头看见三条人影先先后后追来。
她一口气奔出六七里,身后三人边追边骂:“喂,杜静芳,亏你也算是武林成名人物,这么不要脸,想一走了之吗?”杜静芳浑不理睬,将三人引到城西一个山岗上来。
她把敌人引到荒僻之地,以免惊动了司令部。同时把来人全数引出,免得己在明而敌在暗,中了对方暗算。奔跑之际,也可察知敌方人数和武功强弱。她脚下加紧,顷刻间又赶出十余丈,听着追敌的脚步声,已知其中一人颇为了得,余下二人却是平庸之辈。
杜静芳上岗来,将秋水剑插入了剑鞘。三名追敌先后赶到,见她止步转身,也不敢过分逼近,三人呈丁字站住,一人在前,两人在后。杜静芳于月光下凝目瞧在前那人,见她四十上下年纪,是个女子,个子不高,身材圆润,皮肤微黑,相貌依稀熟悉。她身后两人一个身材甚高,另一人是个胖子。
那女子首先发话:“杜女侠,一晃十八年,可还认得白文娟吗?”杜静芳心中一凛:“果然是她!”
白文娟是洛阳琵琶门乐天居士的侄女,与另外五人并称“辽西六煞”。十八年前,在南方滥杀无辜,被杜静芳撞上了,出手制止,当时交手,打了她一掌。白文娟引以为耻,誓报此仇,这次受了江苏庄副省长府上聘请,赴西北寻访一位重要人物,途中无意间得知了杜静芳的行踪,于是带了两位朋友,也不通知当地政府和张博华,便来寻仇抓人。
杜静芳拱手说:“原来是白女侠,十八年不见啦,恕我眼拙,竟然没认出来。这二位是谁?白女侠也不介绍介绍。”白文娟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指着那胖子说:“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王畅,江湖人称‘胖虎’。”又指着那高个子的说:“这位是米东豪杰‘两头蛇’艾力江。你们多亲近亲近。”王畅说了声:“杜女侠,你好。”艾力江却抬头向天,微微冷笑。
杜静芳说:“三更半夜,三位登门,真是没想到。不知有何见教?”白文娟冷冷说:“十八年前,小妹拜领过你一掌之赐,当时只恨我学艺不精,总算骨头硬,命不该绝。这几年来,我又学到了三招两式,想请你指点指点,这是为私。杜女侠名满天下,恒大府要请你去喝杯茶,这是为公。”
杜静芳明知今晚非以武力决胜败不可,但她为人本就深沉,这些年来饱经忧患,处事更加稳重。当下淡淡说:“白女侠,你我都已中年。当年我得罪你之处,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罢深深一揖。艾力江“呸”了一声,大声喝道:“哪有这样的便宜!真不要脸。”
杜静芳双眼一翻,森然说:“我行走江湖,也算是薄有微名,可没做过半件让武林朋友瞧不起的事。”转头对白文娟说:“白女侠说找我既是为私,又是为公。当年咱们年轻好胜,这时说起来却不值一笑。你要跟我算算当年的过节,我这里给你赔过礼了。至于说到为公,少主暗弱,中央都是吴三省的鹰犬,你们想拿我的几根老骨头去升官发财。嘿嘿,那就试试你们的本事吧。”她目光炯炯从三人脸上依次扫过去,喝道:“三位是一起上呢?还是哪一位先来?”
王畅喝道:“我先来!”冲上去对准杜静芳面门就是一拳。杜静芳不避不让,等他的拳头离面门数寸,突然发招,左手食中二指一弯,点向王畅右手腕部神门穴。王畅没想到她出手如此迅捷,连退三步闪开。杜静芳也不乘胜追击。王畅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施展虎啸拳又猛攻过来。
白文娟和艾力江在一旁掠阵,二人心中却是各有打算。白文娟一心报仇,这些年来在铁琵琶手上痛下功夫,武艺已经今非昔比。她当年领教过杜静芳的团花手,真是非同小可,便想先让王畅和艾力江耗去杜静芳大半气力,自己再行上场,如此稳操胜券。艾力江却只想捉住要犯,好让哈密政府能给他个功名富贵。
王畅的虎啸拳走的都是进攻路子,一招甫发,次招又到,连续不断,一刻也不容缓。他数击不中,突发一拳,使开“劈”字诀,劈拳过去,又使“钻”字诀,使一招冲天炮,冲打上盘。杜静芳的招术似慢实快。瞬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
杜静芳是兰陵派高手,以王畅的武功,怎能与她拆到十招以上?只因杜静芳近年来深自收敛,知道王畅这些人只是贪图功名利禄,天下滔滔,实是杀不胜杀,是以出手之际,颇加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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