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平安方才知道,这些藏匿于芦苇店之中的人马,哪里是什么盗贼,实则全部都是合阳县附近村镇的百姓。
大概月余前,赵家人忽然带着印有官府印信的文书来到他们的村镇,言称这些百姓的土地、房产皆已被划为赵家私产,而这些百姓亦被划为奴籍,成为赵家私奴。
赵家限这些百姓三日内交出所有土地房产,前往赵家为他们集中营建的劳营中报道,三日内未离者,杀无赦。
这些百姓世代生活于此,土地亦不知耕种了几十、几百年,怎会相信此番说辞。
遂三日之后,并未有一户百姓离开。
但这些百姓却不想,他们的噩梦,也就在这一日开始了。
当日上午,赵家便有轻骑来到他们的村镇侦查,只到下午,足足百余赵家的骑兵便忽从天降,进入村镇后不由分说便是一阵砍杀,立时便有无数毫无防备的百姓被斩杀。
剩余百姓见状,皆是四散奔逃。
仅两日有余,临近赵家地盘的秋山镇及附近的二十几座村庄,便被屠成空城。
据这些流亡百姓所言,被杀者多达一千余,流离失所者,更是多大三四千众,因来不及逃脱,被赵家掳掠而走者,亦有两千余。
他们这一支队伍,起初仅有百十来人,一路上不断与其他队伍汇合,最多时,已然有七八百人规模。
只是一路上不断遭到赵家兵卒的追杀,继而又溃散、失联,待他们二十日前寻到此处安顿时,便只剩下了不足四百人。
“之前实属是粮食耗尽,可营地中的孩童饥饿难耐,不得已,才在于世信的率领下,潜入了交河镇内偷粮!”一名老者无奈叹息一声,旋即便悲恸抽泣起来。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便是当年北赵的羯人南下掳掠,却也未见这般蛮横!那赵家的人,分明就是魔鬼,就是阎罗……”
闻听老者哽咽,其他百姓也是纷纷痛哭起来。
李平安见状,也不住叹息一声。
乱世之中,最苦莫过于百姓。
他更为想过,大梁的势力刚淡出平州,这平州本地的豪强,便敢如此的乖张行事。
旋即李平安又看了眼营地之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孩童,对那老者道:“你们这样便也不是个办法,如若愿意,可来双河镇上,我已经命人将镇上屋舍、道路修缮完毕,再容纳你们这几百人,应该不是问题。”
听闻这话,无论是那老者,还是其他的百姓,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旋即,那老者竟忽地起身,一脸不敢置信地凝视李平安道:“老爷当真愿意收留我等?”
李平安微微颔首,便道:“二十年前,我亦是受战乱之苦的孤儿,我又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们这些凄苦百姓流离失所?”
“便都来吧,我若有能力护下一人,便尽我所能护下一人,若能护下这天下苍生,便是赌上我性命又有何足惜!”
闻言,那老者立时泪如泉涌,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偌大营地之中的其余人,亦是同时跪在地上,不管不顾地重重叩首。
“谢老爷……谢老爷,万不曾想到,这世间竟还有老爷这般的圣人存在……”
“万不知老爷尊姓大名,日后我等便是以死相谢,便也知自己是报偿了谁的大恩大德!”人群中忽传出一人声音。
亦就在此时,李平安身旁的一名屯长立时起身,大声向所有人道:“诸位,这位便是继任的大梁镇北王,先镇北王世子,卫国公李平安是也!”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脸上表情便更是惊讶无比。
“镇北王?莫不是当年镇守平州的镇北都督李淳骁?这……这位便是那李都督之子?”
那老者此刻看向李平安的目光,除了震惊竟还是震惊!
“您确系李都督之子?”那老者似是怕认错,又确认似的问道。
李平安只是淡淡一笑:“家父正是李淳骁!”
只是让李平安都未曾想到的是,他这话一出,那老者竟是立时激动得双手都不住颤抖起来。
“苍天有眼,竟……竟让我们再遇到李都督的后人,真是苍天有眼啊!”
“当年李都督领兵镇守平州,我等便是在李都督的力战之下,方才不至被那北赵军队戮杀!且李都督爱民如子,又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那样的大人,那样的军队,我们便是闻所闻未。”
“当年在李都督的治下,平州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便是那江南富庶之地,都羡煞不已。”
“然在李都督离去后,平州形势急转直下,李都督十年心血转瞬毁于一旦……”
“但无妨,现在李都督之子重回平州了,我等相信,世子定然能重新将平州打造成这太平盛世!”
李平安听闻这老者所言,心中竟也不禁吃惊不已。
他不曾想到,当年父亲在这平州竟有如此的功绩,更不想已然过去十载,这些百姓对父亲竟还如此推崇。
立时,李平安心中竟也似燃起熊熊烈火一般。
他当即便对那些百姓道:“大家请放心,我既重返平州,定继承父亲遗志,尽我所能,还大家一个昌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