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铛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吊在半空,连丁点声响都漏不出来。
林羽的靴底碾过宗祠门前湿滑的青苔,腐臭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
他右肩的伤口随着呼吸起伏,渗出的血珠滴在秦瑶苍白的侧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三清镇煞的阵眼竟藏在赵家祖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触到石碑上凹陷的铭文。
某种冰凉粘稠的触感顺着纹路攀上手指,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宗祠正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数百张黄符从门楣簌簌飘落。
每张符纸都在半空自燃成青碧鬼火,将林羽的瞳孔映得幽绿。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符灰落地后竟凝成血色脚印,沿着青砖地面延伸向影壁后的黑暗。
活人血祭的引魂符。林羽将秦瑶往背上托了托,袖中滑出的短剑割破掌心。
太古神纹在皮肤下泛起微光,将渗出的血珠蒸腾成淡金色雾气。
当第一滴金雾触碰到符灰脚印时,整个宗祠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十二尊石像从影壁两侧破土而出,每尊都戴着青铜傩面,关节处缠绕着浸透黑血的锁链。
林羽的剑锋刚触及最近那尊石像的傩面,耳边就炸开尖利的婴啼——石像眼眶里爬出的竟不是机关齿轮,而是蜷缩成团的紫黑色胎儿,脐带末端还连着腐烂的胎盘。
以未足月的婴灵作机关核?林羽喉头泛起酸水,神纹却在此时爆发出灼热剧痛。
那些胎儿突然同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锁链上的黑血化作毒蛇扑向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秦瑶垂落的手腕突然泛起青光。
她贴身佩戴的玉镯应声碎裂,迸发的灵气在林羽周身织成淡青色屏障。
毒蛇撞上屏障的刹那,林羽的神纹突然沿着脊椎炸开无数金色裂纹。
原来如此...他踉跄着单膝跪地,嘴角却扯出冷笑。
那些钻进屏障的毒蛇正在疯狂吞噬灵气,而每吞噬一分,他体内枯竭的太古神体就多震颤一分。
当第七条毒蛇钻入屏障时,他后背突然凸起四道骨刺,刺破衣袍的瞬间化作流光溢彩的凤凰尾翎。
赵雄的声音从影壁后幽幽传来:林公子可知,这傩面石像的锁链是用什么淬炼的?伴随着铁器摩擦声,所有锁链突然绷直成弓弦,正是你们林家祖坟里挖出的镇魂钉。
这句话像投入油桶的火星。
林羽的瞳孔瞬间被金红火焰吞没,背后尾翎暴涨三丈,扫过之处的石像傩面齐齐炸裂。
那些紫黑胎儿发出凄厉哭嚎,却在触碰到凤凰真火的瞬间化作青烟。
你们竟敢——!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留下燃烧的凤凰爪印。
神纹不再是黯淡的金线,而是化作流动的熔岩在皮肤下游走。
当最后一尊石像轰然倒塌时,影壁后的景象让林羽呼吸一滞。
九口青铜棺呈环形排列,每口棺材都延伸出七条青铜锁链,在天井中央编织成血色蛛网。
蛛网中心悬着的不是猎物,而是一枚跳动的猩红肉瘤,表面浮动着无数张痛苦人脸。
原来整座城池的怨气都养在这里。林羽的尾翎突然收拢成剑形,剑气未出,肉瘤上的人脸就发出惊恐尖叫。
他这才发现其中几张面孔分外眼熟——正是三日前在茶摊给他送水的跛脚老汉,还有总在城隍庙前卖绒花的哑女。
血色蛛网突然剧烈收缩,肉瘤表面裂开缝隙,露出半截青灰色手臂。
那手指甲缝里还沾着胭脂色的粉末,分明是秦瑶今晨梳妆时用的桃花妆粉。
林羽的神纹在这一刻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背后虚空中浮现出北斗七星的法相。
赵雄!他挥剑劈向蛛网,剑气却在触及肉瘤时被某种力量扭曲。
天井四角同时亮起血色符咒,地面浮现出用朱砂混合骨灰绘制的二十八宿图。
当危月燕星宿的位置亮起时,悬棺突然全部开启,每个棺椁中都坐起与林羽容貌相同的尸体。
这些替身傀儡,可都是用你当年在林家祠堂吐的血炼成的。孙师爷的阴笑声从东南角的铜雀灯中传出,杀他们便是杀你自己,不知林公子下得了手吗?
林羽的剑锋在距离最近那具傀儡咽喉半寸处硬生生停住。
傀儡脖颈处果然浮现出与他相同的太古神纹,甚至连右耳后那道月牙状疤痕都分毫不差。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九具傀儡同时暴起,指尖弹出的却不是暗器,而是带着林羽气息的血珠。
生死关头,秦瑶垂落的长发突然无风自动。
她昏迷中溢出的灵气化作万千青丝,缠住林羽的手腕强行挥剑。
剑锋刺穿傀儡心脏的刹那,林羽非但没有受伤,反而感觉某种桎梏被打破——那些傀儡体内封存的,竟是他这些年被太古神体压制的凡胎浊血!
多谢了,孙师爷。林羽的冷笑声中,剑势突然变得大开大合。
每斩灭一具傀儡,他的神纹就明亮一分,当最后一具傀儡在剑下灰飞烟灭时,天井上方的瓦片突然被狂风掀开,露出血月当空。
肉瘤在这时完全裂开,跌出个浑身缠满符纸的侏儒。
那侏儒的独眼转动着看向林羽,嘴里发出的却是赵雄的声音:你以为破得了二十八宿炼魂阵?
不妨看看脚下。
林羽低头时,方才被剑气震碎的傀儡残骸正自动拼合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他背后的北斗法相突然不受控制地坠向地面,与傀儡碎片组成的星图严丝合缝地重叠。
整个宗祠的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数百具颈系红绳的尸骨。
但赵雄没料到的是,当北斗法相触及血池的瞬间,林羽的神纹突然脱离皮肤,在空中交织成金色的河图洛书。
那些沉在池底的尸骨颈间红绳齐齐断裂,缠绕其上的怨气化作黑雾涌入河图洛书,反而将阵法的凶煞之气吸食殆尽。
不可能!孙师爷的惊叫从铜雀灯里炸响,玄机真人明明说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羽的剑尖不知何时已刺穿铜雀灯芯,挑出的不是灯油,而是半截还在蠕动的猩红舌头。
几乎同时,悬在血池上方的河图洛书轰然炸裂,迸发的金光中隐约浮现出三个古篆——正是秦瑶昏迷前用最后灵力写在林羽掌心的破阵诀。
当烟尘散尽时,宗祠飞檐上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林羽循声抬头,看见东南角的斗拱阴影里,两双皂靴正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其中左面那双的云纹靴面上,还沾着他三日前在城郊留下的剑痕血渍。
林羽的剑尖还挑着孙师爷猩红的断舌,身后血池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九具青铜棺在浪涛中碰撞出摄魂的嗡鸣,每声震颤都让秦瑶睫毛上的血珠滚落一寸。
当第三滴血坠入池面时,赵雄的身影从沸腾的血水中缓缓升起,周身缠绕的锁链竟是由无数婴儿的乳牙串成。
你以为破了二十八宿阵,就能活着走出赵家祖祠?赵雄狞笑着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块青黑色的罗盘,指针正疯狂啃食他的血肉,这具吞星盘里可是养着三百个阴年阴月生的厉鬼——
话音未落,孙师爷的头颅突然从铜雀灯中窜出,断舌处喷出墨绿色的毒雾。
林羽旋身避让时,发现毒雾在半空凝结成囚字咒印,每个笔画都在滴落腐蚀青砖的酸液。
他背后的凤凰尾翎突然倒卷,将昏迷的秦瑶裹成金茧护在怀中,自己却迎着毒雾冲向赵雄。
太古神纹在眉心灼烧出莲花状烙印,林羽的剑锋刺中吞星盘的瞬间,罗盘表面浮动的厉鬼突然发出欢快的尖啸。
赵雄脸上的狞笑陡然凝固——那些厉鬼竟顺着剑身疯狂涌向林羽体内,而他胸口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多谢款待。林羽的瞳孔已完全化作熔金色,吞噬厉鬼的神纹在皮下游走如活蛇。
当最后一只厉鬼消失在剑尖时,吞星盘的青铜外壳突然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赵雄的惨叫声与罗盘的碎裂声同时炸响。
孙师爷的头颅趁机喷出第二道毒雾,这次凝结的是诛字。
但咒印尚未成型,就被秦瑶颈间突然亮起的玉坠击碎。
昏迷中的少女指尖无意识地在金茧内勾画,残留的灵气竟在虚空写出半阙《清心咒》,飘散的字符如蝴蝶般落在林羽淌血的伤口上。
该结束了。林羽踏着崩落的青铜棺跃起,背后的北斗法相突然分裂成七柄光剑。
当第一柄剑穿透赵雄的琵琶骨时,祖祠房梁上悬挂的十二盏人皮灯笼同时爆燃,映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诅咒符咒。
赵雄在剧痛中扯断颈间的婴牙项链,染血的乳牙落地即化作紫黑色甲虫。
这些甲虫背甲上浮现着与林羽神纹相似的图案,振翅时洒落的磷粉竟能腐蚀灵气。
林羽挥剑斩落的瞬间,突然瞥见秦瑶垂落的袖口——那里有道用金线绣着的微型阵法,正是三日前她替自己包扎伤口时留下的。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林羽的剑势陡然一变,北斗光剑不再攻击赵雄,而是刺向祖祠四角的承重柱。
当第四根蟠龙柱轰然倒塌时,屋檐垂下的镇魂幡突然自燃,露出藏在夹层中的青铜编钟。
这些编钟的铭文与秦瑶袖口的阵法如出一辙!
原来你早就在等这一刻。林羽对着昏迷的少女低语,剑尖挑起燃烧的镇魂幡抛向编钟。
钟声与火焰相撞的刹那,赵雄身上的诅咒符咒突然反噬,那些紫黑甲虫调转方向扑向施术者。
孙师爷的头颅发出最后的诅咒:血月当空,魂归——未说完的话被编钟声震碎成粉末。
赵雄在虫群啃噬中化作白骨时,林羽的剑已刺穿孙师爷的眉心,将藏在脑中的本命蛊钉死在青铜钟架之上。
黎明破晓时,笼罩祖祠的血色结界如蛋壳般碎裂。
林羽抱着秦瑶走出废墟,晨曦落在少女恢复血色的唇瓣上,映得那抹桃红比朝霞还要明艳。
巷道两侧的屋瓦传来细碎响动,当第一声林公子从阁楼传来时,整条街突然沸腾了——躲在窗后的百姓们抛出的彩绸与花瓣,在空中交织成绚烂的虹桥。
然而当林羽检查赵雄的白骨时,发现对方丹田处嵌着枚冰晶状的物件。
这枚冰晶内部冻结着半片枫叶,叶脉纹路竟与三日前在客栈见过的神秘黑衣人袖口刺绣完全一致。
更诡异的是,当他用神纹触碰冰晶时,枫叶突然渗出鲜血,在冰面勾勒出模糊的山谷轮廓。
迷雾山谷...秦瑶虚弱的呢喃让林羽浑身一震。
少女不知何时已恢复意识,指尖正轻轻摩挲冰晶表面某个不起眼的凹痕——那是用古篆体暗刻的玄机二字,与孙师爷临死前喊出的名号不谋而合。
林羽将冰晶收入怀中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瓦片轻响。
他假装俯身搀扶秦瑶,余光瞥见残破的影壁上闪过半截皂靴,靴面云纹间凝结的霜花,正与昨夜斗拱阴影里的痕迹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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