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瞬,仿佛按下了倒退键,我又回到了顾公馆内。
作为顾公馆的小小姐,我上面有两个嫡亲哥哥,父亲是掌管江南三省的大督军,虽然亲生母亲在生我时难产身亡,但家中五房姨太太和父亲兄长们皆将我视为唯一的掌中宝,那是要多疼爱有多疼爱。
8岁以前的我,一直在家中娇养着,父兄们将我保护的很好,身边人甚少知道顾公馆内还有位小小姐。
直到1917年的秋天,我刚过完10岁生日,父兄们便告知要将我送到远在美国的姨妈身边。
依稀只记得二哥对我说“昭宁,去了美国要听小姨的话。”
并一再提醒我,“记住,日后无论谁问起,都不要说你是顾家的女儿。”
我茫然点头,怀里紧紧抱着父亲塞给我的10岁生日礼物,盒子里面是一把掌心大小的银制手枪,枪柄上刻着“昭宁”二字。
“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别人?”我一脸懵懂的询问。
二哥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等时局安稳了,我们就接你回来。”
那日,码头的汽笛声长鸣,小小的我被姨妈牵着登船。我站在甲板上,看着父兄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晨雾里。
但我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诀……
就这样,我在美国跟着小姨生活,每年只能通过书信来告知父兄我的近况。
一直长到18岁那年,我接连收到八所常春藤大学的offer,信中不免骄傲的给父兄们讲述着这个好消息,也央求着他们一定要来参加我的高中成人礼。
可这次,我等了好久都没有收到回信……直到成人礼当天,我收到了一封跨洋信件,我满怀欣喜的打开,却发现这是一纸讣告。
昭宁吾儿
见字如面!父兄已逝,顾家满门皆殁,唯余我因返苏祭祖得免。
切记:勿归,此生勿回。
信纸上的字迹颤抖,这是二娘(父亲的二姨太)的手笔。可那熟悉的簪花小楷,此刻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剜进我的心脏,我不禁泪流满面。
我知道,此时回去等同于以卵击石,但我作为顾家人,这萧家的血仇我定要让他们血偿!
不日,我便踏上了回上海的跨洋轮船。此次回来,我首先要去的是苏州老家,因为现在的顾家只剩下我和二娘,我不能再将二娘一人抛下。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萧家的狠毒之处,就在于一个人都不放过!
当我紧赶慢赶,回到苏州老宅时,它已然成为一片废墟,我指尖用力的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我整个人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焦黑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里,还有火星未灭,风一吹,又窜起几缕青烟。
“姑娘,快别看了,晦气……”身边路过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妇人,赶忙拽了拽我的衣袖。
“这家人……”我终于挤出一丝声音,“怎么死的?”
老妇人左右看了看,用略带同情的表情,低声道:“前夜来的兵,说是抓叛党。这顾家二太太刚回来上香,就被堵在屋里……”老妇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今早天没亮就泼油点火,连收尸都不让。”说完老妇人便赶紧走了。
我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们连二娘都没放过,这群畜生!
这时,耳边传来了报童的吆喝声:“看报看报!叛党顾氏满门伏诛!萧大帅为民除害!”
呵呵,好一个杀人诛心!连死人都不放过利用,萧家还真是狠毒。
少时不知父兄说的,笔墨能杀人,现在的我终于懂了!
萧家既惦记我父兄的富饶地盘,又惦记博个好名声。
这既要又要,可真是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