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空气混浊得像一潭死水，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霓虹灯的残影，在布满裂纹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怪圈。
沈张陵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青乌残卷》。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赖以糊口的家伙事。
十年了，父亲在秦岭深处那座神秘古冢中失踪，音讯全无，只留下“盗墓贼”的污名，和母亲因此抑郁而终的悲凉。
“嗡嗡——”老旧的智能机在枕边震动，屏幕亮起，是黑市中介“老鬼”发来的消息：“城南，国企家属楼，四零四，凶宅清煞，佣金两万。接不接，速回。”
沈张陵的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红色“欠费停电通知单”，上面的日期是明天。
两万，足够他撑过这个冬天，或许还能添置些像样的寻踪设备。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铜制罗盘边缘一道深刻的磨损，那是父亲的手泽。
为了真相，他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这“野道”的身份会让他离考古的初衷越来越远。
“接。”他回复了一个字，干脆利落。
半小时后，沈张陵站在了国企家属楼四单元的楼道口。
昏暗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明明灭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倚在四零四的门边抽烟，正是委托人，死者周秀兰的丈夫，服装厂老板陈富贵。
“沈先生？”陈富贵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长年熬夜的疲惫。
沈张陵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陈富贵沾着新鲜泥点的裤脚上。
那是一种黏性极强的暗红色泥土，与父亲当年失踪现场鞋印上的红土，颜色、质地，惊人地相似。
他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这是定金。”陈富贵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又掏出一枚沾染着暗绿色铜锈的硬币压在上面递过来，“剩下的，事成之后结清。”
沈张陵接过钱，指尖触到那枚硬币时，感到一阵冰凉。
他注意到陈富贵将手缩回袖口时，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一道微弱的青铜反光自他腕部一闪而逝，似乎是某种残片的边缘。
“周秀兰，我爱人，以前是护士，身体一直很好，”陈富贵掐灭烟头，声音有些发颤，“搬进这房子才三个月，就……就没了。警察说是突发心梗，可我知道，是这房子不干净！”
沈张陵没接话，掏出那面刻满篆文的青铜罗盘。
罗盘入手沉甸，指针在靠近四零四房门时，开始轻微地嗡鸣。
陈富贵用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混合着脂粉、血腥和腐败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客厅的陈设很简单，但处处透着压抑。
沈张陵径直走向卧室，在卧室门口，罗盘的指针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剧烈震颤起来，几乎要跳出盘面。
“就是这里，她就是在这张床上没的。”陈富贵指着卧室中央的大床，声音带着哭腔。
沈张陵踏入卧室，罗盘的震颤愈发猛烈。
他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床头正对西北乾位，风水上称“凶门”，主大凶，气口吸入的皆是衰败之气。
床尾的衣柜镜面，不偏不倚地正对着卫生间的马桶，秽气直冲卧房，乃“污口照镜”之败局，极易招惹不净。
而床头正上方的天花板，一道承重梁斜斜压下，墙角蔓延的霉斑，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扭曲的“卍”字符。
他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仔细记录下横梁压床的倾斜角度和与床铺的相对位置。
这本笔记里，一半是《青乌残卷》的注解，一半是他自学的刑侦知识。
“沈先生，看出什么门道了吗？”陈富贵小心翼翼地问。
沈张陵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凝固在床上那床凌乱的被褥上。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掀开被子的一角。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被褥之下，床单上隐约可见人形的汗渍和几点暗沉的血迹。
更令沈张陵瞳孔骤缩的是，在床单枕头对应颈部的位置，赫然印着三道清晰的抓痕！
不，那不是印痕，那是……他猛地凑近，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细看。
那三道抓痕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某种冰冷的利爪硬生生撕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抓痕的边缘，竟似有若无地微微蠕动着，仿佛……活物。
沈张陵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这个形状，这个数量，这个位置！
他失踪父亲的笔记中，曾用朱砂描绘过一种极其歹毒的邪术手印——三阴噬魂手！
笔记上说，中此手印者，三魂被噬，七魄离散，死状凄惨，且尸身不腐，怨气凝结。
难道父亲的失踪，与这“三阴噬魂手”有关？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陈富贵沉声道：“此地煞气极重，表面的风水局只是诱因，根源在更深层。我要在宅内设坛镇煞，期间不能有人打扰。”他特意瞥了一眼卧室上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阁楼入口。
陈富贵连连点头：“您尽管施为，我就在外面等。”
待陈富贵退出房间，沈张陵迅速搬来一张椅子，爬上了阁楼。
阁楼里堆满杂物，尘埃厚积。
他手中的罗盘指针不再是简单的震颤，而是开始逆时针飞速旋转，发出“呜呜”的低鸣，直指阁楼靠内的一面墙壁。
沈张陵屏住呼吸，伸出手指，顺着罗盘震颤最剧烈的频率，在那面墙壁上轻轻叩击。
“咚、咚、咚……”叩击声在某一处变得空洞。
他心中一动，加重力道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墙板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内空空如也，只有底部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残佩。
沈张陵将其拈起，残佩入手冰凉，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难以辨识的古老纹路，边缘带着不规则的断裂痕迹。
就在残佩落入掌心的瞬间，沈张陵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纹路，这缺口，与父亲那本《青乌残卷》笔记中被撕去的那一页边缘，竟能完美吻合！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枚残佩，就是从父亲笔记中撕下的那一部分所对应的实物！
找到了！十年了，终于有了一条指向父亲失踪真相的线索！
就在此时，阁楼下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木板断裂，又像是……有人踩空了楼梯。
不好！
沈张陵心头一紧，攥紧那枚滚烫的残佩，猛地冲向阁楼的出口。
他探头向下望去，卧室里空无一人，但房门大开着。
他三两步跃下阁楼，冲出卧室，客厅里同样不见陈富贵的身影。
楼道里空空如也，只有电梯门正在缓缓合拢，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背影，在门缝彻底闭合前，最后没入那片钢铁与阴影构成的深渊。
是陈富贵！他跑了！
沈张陵死死攥着那枚青铜残佩，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知道，这凶宅的局，远比他初步判断的复杂。
陈富贵跑了，但周秀兰的死，绝不仅仅是风水那么简单。
他嗅到了一丝血腥之外的、更深沉的阴谋气息。
而有些痕迹，一旦被官方的眼睛盯上，他这“野道”的身份，恐怕解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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