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月光像被谁突然抽走了，沈张陵的打火机在掌心烧得发烫，他却浑然不觉。
铜镜裂纹里渗出的黑液正沿着地面蜿蜒，在林朝颜脚边洇开个诡异的漩涡。
他盯着镜中定格的画面——沈父和林教授的手腕内侧，各有一道暗红的纹路，像两条交尾的蛇。
双生契约...他喉咙发紧。
家传《青乌残卷》里记载过这种邪术，需两人以血为引，共享生死因果。
可父亲笔记里明明写着自愿镇灵，此刻镜中交缠的血纹却在尖叫：那根本是被迫绑定的枷锁。
林朝颜的指尖突然掐进他手背。
她盯着镜中林教授的眼镜片，那里反着点细碎的光，像极了她小时候祖父哄她吃药时，眼镜滑下鼻梁的模样。我爷爷...他说过要去秦岭找个会长大的棺材。她声音发颤，后来博物馆收到他的信，只写了一句要保护好这孩子——她突然松开沈张陵的手，从颈间扯出条银链，链上挂着枚生了绿锈的铜戒。
沈张陵还没来得及问，林朝颜已经咬破食指。
鲜血滴在铜镜边缘的瞬间，镜面泛起涟漪，镜中画面开始倒转：林教授转身时，后颈露出道青紫色抓痕；沈父的手掌按在青铜像上，指缝间渗出黑血，滴在泥土里开出诡异的花；最后定格在林教授踏进一口红漆棺材的画面，他回头对镜头外的人笑：朝颜，要乖。
是我。林朝颜的眼泪砸在铜戒上，他说的孩子是我。她突然抓起沈张陵的手，按在自己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形状竟和镜中林教授的抓痕完全吻合，活棺阵需要血脉传承，我爷爷把我...当成了第二代容器。
仓库角落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
沈张陵本能地将林朝颜拽到身后，就见道灰影从阴影里踱出来。
斗笠檐下，右半张脸烂得能看见白森森的颧骨，左半张却像二十岁的青年，眉眼间带着股阴鸷的笑：沈小友，林小姐，别来无恙。
白先生。沈张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地下黑市传闻中，这位从不露脸的古董掮客，竟是当年守墓人首领。
他注意到对方腰间挂着枚铜哨，哨口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是血。
二十年了。灰袍人摘下铜哨，放在唇边轻吹。
沈张陵耳中嗡鸣，就见老周和老张头从仓库门口晃进来。
法医老周的白大褂沾着血，眼球泛着死鱼般的白；老张头攥着把生锈的铁锹，指甲缝里塞着黑泥，正是他们在滇南雨林发现的活棺土。
他们被下了迷魂咒。林朝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带着学医的冷静，符片...在脊椎第三节。
沈张陵瞬间想起《青乌残卷》里的拆骨引。
他深吸口气，指尖掐出个破煞诀，迎着老周挥来的解剖刀冲上去。
刀锋擦过他左肩，火辣辣的疼，他却趁机扣住老周后颈——那里有块凸起的硬物，隔着皮肤都能摸到青铜的纹路。
起！他低喝声，指力如刀。
老周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瘫倒在地。
沈张陵转身时，老张头的铁锹已经劈到头顶。
他侧身避开，反手抓住老张头手腕，在对方手背上快速画了道反咒符。
老张头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一瞬：小沈...快走！
灰袍人的冷笑像根冰锥扎进耳朵：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破我的阵？他抬手拍向老张头胸口，沈张陵只听见咔嚓声脆响，老张头整个人被拍飞撞在墙上，鲜血顺着砖缝往下淌，瞳孔渐渐散了。
老周！林朝颜尖叫着扑过去。
沈张陵却盯着灰袍人袖口——那里露出半截青铜链，和噬魂手青铜像脚下的锁链纹路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铜镜里沈父扭曲的脸，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用血写的还阳术需活棺血祭。
你想拿我们当祭品。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活棺阵的血重启还阳术。
灰袍人的左脸笑出酒窝：聪明。
不过你父亲当年坏了我的好事，现在该你们母子还债了——他的目光扫过林朝颜，还有林家的小容器。
林朝颜突然站起来。
她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手里攥着那枚铜戒：沈叔叔当年修改了契约，把所有封印之力都引到自己身上。她举起铜戒，我在镜里看到了...他的身体在石化，却笑着说朝颜该有个正常的人生。
沈张陵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小时候总在父亲书房闻到的石粉味，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你爸是去做好事，原来都是父亲用命在扛的诅咒。
现在轮到我了。林朝颜将铜戒按在镜心。
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突然轰地炸裂！
无数镜片飞射而出，每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秦岭古冢的封门石、滇南雨林的血棺、还有沈父最后那通电话里说的小陵，照顾好自己。
灰袍人惊觉后退，却被一片镜片划破脸颊。
他捂着脸嘶吼时，沈张陵看清镜片里映出的——是座被迷雾笼罩的古墟，和父亲笔记里画的终极封灵地分毫不差。
仓库里落满镜渣。
沈张陵蹲下身，捡起片最完整的碎片。
镜中映出他的脸，后颈处竟有道淡青色的抓痕，和林朝颜的胎记、老张头指甲里的黑泥、还有铜镜里所有死者的伤痕，完美重合。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
林朝颜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血的温热：我们去秦岭。她说，去接沈叔叔回家。
沈张陵望着满地镜渣，那些碎片正缓缓向他掌心聚拢，像有生命般。
他握紧碎片，指腹被划出血，血珠滴在碎片上，映出的抓痕突然变得清晰如刀刻。
（仓库外，警车的红蓝灯照亮窗棂。
镜渣在沈张陵掌心堆成个小堆，最上面那片，正映着他后颈新出现的抓痕，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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