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刺破晨雾时,沈张陵的拇指正抵在老钱账本第47页的红圈上。
纸页边缘还沾着半块干涸的血渍,像朵畸形的红梅。
这里。林朝颜的指尖点在白某二字下方,上个月的交易记录,守墓分支护符三件;再往前翻——她快速掠过泛黄的纸页,三年前,秦岭活棺局破解指引;五年前,白先生手书镇灵咒副本。
沈张陵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青乌残卷》在他膝头摊开,父亲批注的变种守墓纹与账本上的墨迹重叠,像根细针直扎进眉心。
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最后一通电话里的杂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小陵,别信......
等等。林朝颜的声音发颤。
她从帆布包侧袋摸出手机,快速翻动备忘录,我祖父的考古笔记里提过——二十年前,有个姓白的风水师和你父亲组队进过秦岭。
当时队里有人反对,说那人生得邪性,右脸有道烂疮......
沈张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刘阿婆塞的报纸背面,那行用指甲刻的白先生,活棺局,此刻正随着警笛声在太阳穴里跳动。去社区医院。他抓起帆布包,周秀兰是十年前秦岭考古队幸存者的管床护士,刘阿婆说她知道些什么。
社区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霉味涌进鼻腔时,周秀兰正站在护士站后擦桌子。
她擦得太用力,抹布把金属台面蹭出了白痕。
看见沈张陵胸前晃着的罗盘吊坠,她的手突然顿住,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你们......她弯腰捡抹布,指节泛着青白,是为老陈的事来的?
林朝颜蹲下身帮她捡,指尖触到对方手背——凉得像块冰。十年前那个昏迷的考古队员,陈教授?
周秀兰的喉结动了动。
她带两人走进储物间,门反锁的声音让沈张陵想起老钱尸体旁那半枚铜钱。他醒过一回。她盯着墙角积灰的血压计,就一分钟,眼睛突然亮得吓人,抓着我手腕喊沈...别信...活棺...,指甲都掐进我肉里了。她撸起袖子,腕内侧一道月牙形疤痕泛着粉白,后来我总听见......
周姐!外间传来王护士的轻唤。
门被推开条缝,王护士探进半张脸,目光扫过沈张陵的罗盘,又迅速收回,李大爷该换药了。
周秀兰的嘴唇哆嗦起来。
王护士走进来,手在背后对沈张陵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她带两人到楼梯间,压低声音:周姐出事前总说听见棺材响,半夜值班说看见太平间推床自己动。
我猜......她喉结滚动,可能和那老陈头的病有关?
沈张陵的手掌按在帆布包上,隔着布料摸到碎玉的棱角。
他取出碎玉和从刘阿婆那里拿来的地图——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焦痕,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
当碎玉背面的镇灵咒与地图上某个暗红符号重合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青乌残卷》守墓纹饰章。他翻开残卷,指腹抚过父亲用朱砂笔圈的批注,这是守墓分支的隐秘路线图。他的声音发哑,我爸十年前画过类似的符号,说活棺镇灵者的命门。
林朝颜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所以老钱腕间翡翠里的白,纸条上的白,都是指这个白先生?她的指尖悬在地图中央的秦岭标记上,而你父亲......
他骗了我十年。沈张陵的指节捏得发白。
碎玉上吾儿二字硌着掌心,像父亲当年揉他头发时的力度。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晃动。
沈张陵抬头,正撞进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
灰袍人贴在玻璃上,斗笠滑落至肩,右脸从颧骨到下颌的皮肤翻卷着,露出下面青紫色的肌肉——那里刺着与碎玉、地图上一模一样的守墓纹。
他的左手托着枚青铜罗盘,锈迹斑斑的盘面上,天池里的水银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沈观山用命换的,是让你永远别碰这摊浑水。
沈张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枚罗盘他太熟悉了——十年前父亲出发前,就是用这东西在客厅地上画了个镇灵圈,说等我回来教你认二十八宿。
他不让我碰的,我偏要碰个清楚。他的声音冷得像秦岭的雪,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把我妈逼死,为什么让我在流言里活十年。
灰袍人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一笑,腐烂的嘴角扯动着刺青,像条活过来的蜈蚣。那就去秦岭吧。他的身影融进树影里,只留下一句话飘进窗来,活棺镇不住了,沈张陵,你准备好当第二个守墓人了么?
林朝颜的手覆上他攥紧碎玉的手背。我跟你去。她的掌心温得烫人,我祖父的笔记里还记着,秦岭古墟的入口在......
砖厂枯井。沈张陵突然开口。
他想起昨夜井底,林朝颜说自由时眼里的光,想起碎玉嵌入井壁裂缝时那声轻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玉,触感比记忆中更凉——或许该回去看看,那道裂缝里,究竟藏着什么。
警笛声终于近了。
沈张陵拉着林朝颜往医院后门走,碎玉在口袋里硌着大腿。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这一次,他要亲手撕开这张网,不管网后面是真相,还是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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