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详细记载了“凡铁悟气”的修炼法门、可能的风险,还有历代青云门中,曾经尝试过此法之人的零星记录和下场。
大多数尝试者,都以失败告终,轻则肉身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只有极少数几人,似乎侥幸成功,但后续的记载却语焉不详,只留下一些“行为乖张”、“不容于世”、“结局莫测”之类的模糊评价。而在卷轴的空白处,墨羽看到了一些用不同笔迹写下的批注。
其中一条批注,字迹苍劲有力,带着一股凛然之气,似乎是某位前辈长老所留:“此法看似另辟蹊径,实则根基不稳,易走火入魔。锻体者,当循序渐进,以灵根为本,锤炼肉身,方为正道。‘凡铁悟气’,乃舍本逐末,哗众取宠之举,当禁!”
在这条批注旁边,还有另一行稍显娟秀,却同样带着威严的字迹:“然,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若真有大毅力、大机缘者,能以此法证道,亦未可知。只是此路艰险,非天纵奇才不可为,宗门弟子当慎之又慎,不可轻易尝试,以免自误。”
墨羽看得心惊肉跳。
这些批注,无疑证实了“凡铁悟气”在青云门历史上,确实是被视为禁术,并且有过严厉的讨论和禁止。
他继续往下翻阅,想找到更多关于成功案例的记载,或者青云门为何最终没有彻底销毁此法,反而允许其残篇流入藏经阁的原因。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地阅读兽皮卷轴之时,书房的门,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
“吱呀…”
那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夜晚,如同惊雷一般在墨羽耳边炸响。
他浑身一僵,手中的兽皮卷轴险些掉落在地。
完了,被发现了。
墨羽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将手中的卷轴藏起来。“咳咳……”
一声熟悉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昏暗的书房内,亮起了一点豆大的火光,是有人点燃了书案上的油灯。
橘黄色的灯光逐渐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门口那道高大而威严的身影——正是墨羽的父亲,墨渊长老。墨渊长老手持一盏小巧的引火琉璃灯,目光平静地看着站在书架前,手中还拿着兽皮卷轴,一脸惊慌失措的儿子。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一般,让人看不透深浅。
“羽儿,夜深了,你不去歇息,到为父的书房来?是想找什么书看吗?”墨渊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墨羽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矮凳上走了下来,将手中的《锻体境禁典·宗门批注本》双手奉上。
“父亲,孩儿,孩儿知错”墨羽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干涩。墨渊长老并没有立即接过那兽皮卷轴,而是缓步走到书案后,将手中的琉璃灯放在灯座上,然后才在太师椅上缓缓坐下。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去,沏壶茶来”墨渊长老淡淡地吩咐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墨羽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将兽皮卷轴放在书案的一角,然后转身走出书房,去偏厅取了茶叶和热水。
当他端着新沏好的热茶回到书房时,发现父亲正拿起那卷《锻体境禁典·宗门批注本》,借着灯光,慢慢地翻阅着,神情专注,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墨羽将茶杯轻轻放在父亲手边,然后垂手立在一旁,等待着父亲的发落。
书房内,一时间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墨渊长老翻动兽皮时发出的沙沙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墨渊长老才放下了手中的兽皮卷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说吧,为何要看这个”他终于开口问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墨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父亲,孩儿在藏经阁偶然看到此典籍的残篇,对其所记载的‘凡铁悟气’之法,心生好奇。又听闻无名峰的阿尘,似乎便是修炼此法,故而想多了解一些。”
“阿尘?”墨渊长老的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个在宗门大比预选中,用一柄铁锤引动五行共鸣的乡下小子?”
“正是他。”墨羽答道。墨渊长老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卷兽皮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凡铁悟气,呵呵,真是个久违的说法了。”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这的确曾是我青云门的一桩禁忌”
“禁忌?”墨羽追问道,“父亲,孩儿不明白,此法虽有风险,但若真能成功,潜力无穷,为何要将其列为禁术?而且,为何又没有将其彻底销毁,反而允许其残篇流传”墨渊长老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羽儿,你可知,为何我青云门,乃至整个修真界,都以灵根为修行之本?”
墨羽答道:“灵根乃修士感应天地灵气、吐纳修行的根本。灵根资质越好,修行速度越快,成就也越高。此乃修真界的共识。”“不错”墨渊长老点了点头,“灵根,是上天赐予修士的‘道之基石’。而‘凡铁悟气’,却试图绕开灵根,或者说,是以凡俗之器为‘伪灵根’,强行引气入体,凝聚本命之器。这种做法,看似另辟蹊径,实则是逆天而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早期尝试此法之人,大多心性偏激,急于求成。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以自身精血、甚至寿元去祭炼凡铁,试图强行开启‘器窍’。成功者寥寥无几,且大多性情大变,变得暴戾嗜杀,甚至堕入魔道。因此,各大宗门才联合起来,将此法列为禁术,严禁弟子修炼,以防其祸乱修真界”“那阿尘”墨羽忍不住问道,“他为何能成功?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性情暴戾之人”
墨渊长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凡事总有例外。或许是他机缘巧合,或许是他心性纯良,又或许他得到的传承,与古法有所不同。这些,为父也不得而知。”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如此关心此事,莫非也想尝试这‘凡铁悟气’之法”
墨羽心中一凛,连忙否认:“不,父亲,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不明白,为何阿尘那样的凡俗出身,仅凭一柄凡铁,便能拥有如此实力,甚至能与我等灵根优异的弟子比肩。孩儿有些不甘。”墨渊长老闻言,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羽儿,你可知阿尘的父亲,是谁”墨羽一怔:“阿尘的父亲?孩儿不知。听闻他只是青石镇一个普通的铁匠”
墨渊长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和一丝隐晦的怒意。
“他父亲也曾是我青云门的弟子”
“什么?”墨羽大吃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不仅是青云门弟子,”墨渊长老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他当年,也曾是内门中颇受瞩目的天才,灵根资质甚至不逊于你。”
墨羽彻底呆住了,他从未想过,那个憨厚的乡下小子阿尘,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背景。墨渊长老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声音带着一丝飘忽:“他叫尘岳。为人孤傲,天赋极高,一心向道。当年,他与我,还有如今的掌门玄阳,以及无为那老酒鬼,都曾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只是,”墨渊长老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惋惜,“尘岳心气太高,在冲击筑基期时,急于求成,强行凝聚道基,结果道基崩溃,灵根受损,修为尽废”
“冲击筑基失败”墨羽喃喃道,修真界冲击境界失败,灵根受损甚至修为尽废的事情并不少见,但为何父亲会用如此沉重的语气提及?墨渊长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按照宗门规矩,灵根尽毁,无望仙途者,当遣返凡俗。但尘岳心有不甘,他不愿就此放弃修行之路。他不知从何处,寻得了这‘凡铁悟气’的残篇法门,竟妄图以凡铁为基,重塑道途”
“他竟然也想修炼‘凡铁悟气’”墨羽感到一阵不可思议。“是的”墨渊长老点了点头,“他将自己关在锻器坊,日夜锤炼,状若疯魔。宗门长辈多次劝说无果。最终,在他一次强行引气祭炼凡铁,险些引火烧毁锻器坊后,宗门长老会震怒,认为他执迷不悟,已入歧途,最终将他逐出了师门”
“逐出师门”墨羽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被逐出师门,几乎是最大的耻辱和打击。墨渊长老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似乎有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所以,阿尘便是那尘岳的儿子”
“他父亲当年因冲击筑基失败,灵根受损,又因试图修炼禁术‘凡铁悟气’,最终被宗门视为异端,无情地逐出了师门”
墨渊长老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击在墨羽的心上。
原来,阿尘那看似普通的出身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一个曾经的天才弟子,沦为凡人,被宗门抛弃。
而他的儿子,如今却又凭借着当年他父亲试图修炼的禁术,重新踏上了修行之路,并且展露出惊人的潜力。
这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命运的嘲弄和轮回。墨羽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之前对阿尘的嫉妒和不甘,此刻似乎多了一层更为复杂的情绪。
有对阿尘父亲遭遇的些许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忿。
墨渊长老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墨羽的心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阿尘的父亲,尘岳,曾是青云门的天才,却因冲击筑基失败,试图修炼禁术“凡铁悟气”而被逐出师门。
这个残酷的事实,让墨羽一时间难以消化。他原本以为阿尘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乡巴佬,侥幸得到了一些奇遇,才能凭借凡铁引气。
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牵扯着上一辈的恩怨,以及宗门那段不愿轻易提及的往事。
“父亲”墨羽的声音有些沙哑,“那阿尘他知道这些事吗”墨渊长老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尘岳被逐出师门后,便回了青石镇,娶妻生子,过上了凡人的生活。他应该不会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自己的儿子。阿尘那孩子,看起来心性纯良,不似知晓这些纠葛的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墨羽:“羽儿,为父告诉你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同情他,也不是想让你因此对他心生偏见”“那父亲为何要告诉我”墨羽不解地问道。他能感觉到,父亲今晚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墨渊长老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将茶杯放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因为,为父不希望你走上歧途”
“歧途?”墨羽心中一动“‘凡铁悟气’,之所以被列为禁术,不仅仅是因为其修炼过程凶险,成功率低下,更重要的是”墨渊长老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它很容易滋生修炼者的心魔,让人变得偏执、极端,甚至为了追求力量而不择手段”
他看着墨羽,眼神锐利如刀:“羽儿,你资质上佳,又有名师指点,修行之路本该一帆风顺。但为父观你近来,似乎对阿尘那‘凡铁悟气’之法,过于关注了。你今日夜探书房,想必也是为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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