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你父亲在修行中走火入魔,或者彻底变成一件没有思想的‘人形法宝’,然后,他便可以夺取这份力量,或者说,夺取这件‘成品’。”无为散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阿尘听得遍体生寒,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传给他的功法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歹毒的阴谋。
“那我父亲他……”阿尘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道散人摇了摇头:“你父亲福大命大,或许是他本身意志坚定,也或许是那残篇并不完整,他并未完全走向那位师弟预设的绝路。但他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常年需要忍受锻打带来的痛苦,且肉身越来越不像凡人。他将你送下山,让你在青石镇过普通人的生活,或许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辙。”
“至于他自己,后来便销声匿迹了,老道我也不知其所踪。或许是找地方压制体内的异变,或许是……”
阿尘沉默了,心中五味杂陈。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一直高大而神秘,如今听闻这段往事,更添了几分悲情与沉重。
“前辈,那我这右臂,还有这股力量……”阿尘看向自己的金属右臂,眼神复杂。
无道散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赞许:“你很幸运,孩子。你不仅继承了你父亲坚韧的意志,更在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那株灵草的草木本源之力。‘湮灭’代表毁灭,‘生机’代表创造。你右臂中的力量,不再是纯粹的‘器’化,而是走出了一条‘寂灭与生机共存’的全新道路。”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阿尘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期许。
“你父亲当年,锤的是凡铁,悟的是残缺的气。而你不同。”
“你锤的不是铁,而是在重塑自己的命运。”
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深深地烙印在了阿尘的心中。
重塑自己的命运。
是啊,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少年了。他拥有了力量,也明白了这力量的根源与代价。
“家父的那位师弟,他后来怎么样了?”阿尘追问道,对于这个暗害了父亲的人,他心中充满了警惕与愤怒。
无道散人眼中闪过一丝幽深的光芒,他抬头望向远方,那是器宗所在的方向:“他后来也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与你父亲截然相反,却又殊途同归的路。”
“他改换门庭,拜入了当年的一个炼器小派,凭借着对‘器灵转生术’残篇的理解,以及他篡改功法的天赋,在炼器一道上突飞猛进,并且创立了如今威震一方的……”
无道散人顿了顿,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器宗。”
“什么?”阿尘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青阳子、韩长老等人也是骇然失色。
器宗的宗主,墨羽竟然是阿尘父亲当年的师弟?
那个篡改了禁典,间接导致了阿尘父亲悲剧,并且处心积虑要覆灭青云门,夺取阿尘右臂的幕后黑手,竟然与阿尘有着如此深仇大恨的渊源。
真相,在这一刻,以一种残酷而震撼的方式,揭开了它的一角。
阿尘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金属右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似乎明白了,墨羽为何对他这只手臂如此执着,为何对“湮灭”之力如此熟悉。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始于数十年前的那部“器灵转生术”残篇,始于那场因嫉妒而生的背叛。
“墨羽……”阿尘口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一场跨越了两代人的恩怨情仇,一场关乎道统与存亡的生死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此刻,远在器宗总部的墨羽,并不知道无为散人的出现,也不知道他与阿尘父亲的这段往事已经被揭开。他只是在水镜被毁后,感应到“湮灭塔”的攻击彻底失效,以及“黑煞虎”的毁灭,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青云门,阿尘,”他眼中闪烁着暴戾与贪婪的光芒,“我一定要得到你。得到那只完美融合了‘湮灭’与‘生机’的手臂。那本该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
他并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崛起的少年,更是一段他自己也未曾完全明了的,被尘封的过去。
•
无道散人揭露的惊天秘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青云门幸存的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阿尘的父亲,那位只存在于他模糊记忆中的铁匠,竟然与器宗宗主墨羽有着如此深仇大恨的渊源!而他一直修行的“凡铁悟气”,其背后更是隐藏着“器灵转生术”这等上古禁忌秘术,以及一场因嫉妒而起的阴谋篡改。
“原来是这样。”阿尘低声呢喃,心中百感交集。有对父亲遭遇的悲愤,有对墨羽歹毒心肠的愤怒,也有对自己命运多舛的感慨。
他终于明白,为何墨羽对他那只金属右臂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攻击,也要将他擒获。那不仅仅是对强大力量的贪婪,更可能夹杂着对当年之事的一种扭曲的执念和弥补。
青阳子掌门、韩长老以及其他幸存的长老们,也是一脸的震惊与凝重。他们原以为器宗与青云门的冲突,只是宗门之间的利益之争,或是对阿尘特殊体质的觊觎,却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到如此久远且私人的恩怨。
“无为散人前辈,”青阳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恭敬地问道:“那墨羽……他当年篡改功法,害了阿尘的父亲,他自己……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噬吗?或者说,他如今的修为,也是依靠那部被他篡改过的‘器灵转生术’?”
这个问题,也是阿尘极为关心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无道散人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墨羽此人,心机深沉,天赋亦是不凡。他篡改功法,自然是为了让自己规避风险,或者说,他选择了一条他认为更‘安全’的道路。”
“他并未像阿尘的父亲那样,以自身为熔炉,去直接融合那股狂暴的‘器’之力量。而是将‘器灵转生术’的理念,巧妙地融入到了炼器之中。”
“他发现,通过特殊的祭炼之法,可以将生灵的魂魄,甚至是修士的元神,强行剥离出来,再与精心炼制的法宝器胎相融合,从而制造出威力强大,且拥有一定灵智的‘伪器灵’法宝。这种法宝,比普通的法宝更具成长性,也更容易操控。”
“而他自己,则通过不断炼制和吸收这些蕴含着‘伪器灵’力量的法宝,来提升自身的修为和对‘器’之力量的感悟。这条路,虽然比直接修炼‘器灵转生术’要曲折一些,但也相对可控,不容易出现肉身崩溃或神魂失控的危险。”
“当然,”无道散人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种夺取他人魂魄,强行炼制‘伪器灵’的手段,有伤天和,极易滋生心魔。墨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器宗宗主,其心性早已被欲望和力量所扭曲,变得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听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器宗行事如此霸道诡异,其功法路数也充满了邪异之气,原来根源竟在于此。
“那他为何还要执着于阿尘的右臂?”韩长老不解地问道,“他自己已经走出了一条路,为何还要觊觎阿尘父亲的路?”
无道散人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墨羽虽然靠着自己的手段取得了如今的成就,但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结,一个心魔。”
“他当年嫉妒阿尘父亲的天赋,认为自己若能得到完整的‘器灵转生术’,定能比阿尘父亲更快、更强。他篡改功法,本意是想看阿尘父亲失败,然后自己再来‘收拾残局’,或者说,验证他自己对‘器灵转生术’的理解。”
“然而,阿尘父亲虽然深受其害,却并未如他所愿那般彻底崩溃或失去自我。反而,阿尘的出现,以及阿尘这只融合了‘湮灭’与‘生机’的右臂,让墨羽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他当年未曾设想,甚至认为不可能实现的完美融合。”
“这对他而言,既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也是一种无情的嘲讽。诱惑在于,若能得到阿尘的右臂,解析其中的奥秘,他的实力或许能再上一层楼,甚至触及到传说中的境界。嘲讽在于,阿尘的成功,反衬出他当年选择的‘捷径’,似乎并非真正的坦途。”
“所以,他才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他嫉妒的,或许不仅仅是阿尘父亲的天赋,更是那种他自己无法企及,或者说,因为当年的选择而错失的‘正途’。”无道散人幽幽地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墨羽内心深处的挣扎与不甘。
阿尘默默地听着,心中对墨羽的动机,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那是一种源于自卑的嫉妒,一种因走错路而产生的执念,一种对更完美力量的疯狂渴求。
“多谢前辈解惑。”阿尘再次向无道散人行了一礼。这些信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青阳子也感慨道:“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离奇的恩怨。如此看来,器宗与我青云门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无道散人点了点头:“墨羽此人,睚眦必报,且野心极大。今日他虽然受挫,但绝不会善罢甘休。青云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接下来,恐怕要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青云门,以及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弟子们,又补充道:“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此番大劫,虽令青云门损失惨重,但也未尝不是一次涅槃重生的机会。有阿尘小友这样的中流砥柱,有灵草姑娘这般舍生取义的楷模,只要众志成城,青云门的未来,未必黯淡。”
这番话,如同给在场的青云门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青阳子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前辈说的是。我青云门虽遭此大劫,但只要山门还在,传承还在,人心还在,就一定能够重新崛起。”
他转向阿尘,郑重地说道:“阿尘,此番你力挽狂澜,拯救宗门于危难之际,功不可没。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云门的首席弟子。宗门上下,若有需要,你皆可调动。”
“弟子不敢当,”阿尘连忙推辞,“守护宗门,乃是弟子分内之事。灵草师妹才是真正的英雄。”
“你们都是英雄!”韩长老大声说道,他看向阿尘,眼中充满了赞赏,“小子,别推辞了,这是你应得的,以后青云门,还要多靠你出力呢。”
其他长老和弟子们也纷纷附和,看向阿尘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
阿尘见状,也不再推辞,郑重地拱手道:“弟子阿尘,定不负掌门与诸位长老厚望,誓与青云门共存亡。”
“好!好!好!”青阳子连说三个好字,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青云门的未来,很大程度上,都寄托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接下来,青云门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劫后重建与疗伤。
统计伤亡,安抚弟子,修补阵法,清理废墟,每一项工作都是千头万绪。
无道散人并未久留,在指点了救治灵草的方法,并留下了一道蕴含着精纯生机的“回春符”给阿尘后,便飘然离去,声称要去寻找“九转还魂草”与“无根净水”的线索。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阿尘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友,你右臂的力量,奥妙无穷,切记,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善恶存乎于心。莫要被力量所奴役,要成为力量的主人。”
阿尘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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