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落月的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和金属扭曲的尖啸中。我们沿着剧烈倾斜的天桥向上狂奔。炽白光束在她手中再次亮起，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黑衣人的溃散，但立刻有更多涌上填补。我手中凝聚出能量护盾，格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致命光束，每一次冲击都震得手臂发麻，虚拟的痛感清晰无比。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脚踝向上缠绕。我们被逼至天桥最高处，身后是沸腾的绿色数据深渊。前方，最后几团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意识本源之光，在黑色潮水的中心艰难闪烁。
“没路了…”我的声音带着喘息。
落月背对着我，炽白光束舞成一片光幕，死死挡住最前方的冲击，她的身影在狂暴的攻击中显得异常单薄，却稳如磐石。“陈阳！拿到它们！快！”她嘶吼着，声音因过度用力而撕裂。
我咬紧牙关，凝聚起最后的意志，向着那几团本源之光猛扑过去。指尖即将触及光团的刹那，视野被一片毁灭性的白光彻底吞噬。无数道能量束汇聚成毁灭的洪流，瞬间吞没了我和落月的身影。虚拟躯壳被撕裂的剧痛无比真实，意识在狂暴的能量撕扯下，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落月那炽白光幕彻底熄灭的瞬间，和她可能存在的、无声的呼唤。
黑暗，冰冷，死寂。
意识像沉在万米深的海底，沉重得无法上浮。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痛了眼皮。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摇晃。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钻进来。白色的天花板，单调的吸顶灯光线刺目。我在……病房？
思维如同锈死的齿轮，艰涩地转动。方舟…落月…黑衣人…毁灭的白光…我还活着？在现实？
我试图转头，脖颈僵硬得像生了锈。目光艰难地移向床边。那里，另一张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透明的管道连接着她的手臂。但那张脸的轮廓，即使隔着呼吸面罩的塑料边缘，也清晰地烙印在我混乱的记忆里——落月！不，是一个和她有着惊人相似度的女人！只是此刻的她，毫无生气，如同精致的瓷器。
心脏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再次攫住了我。
“第98次协同唤醒失败。深度意识融合抵抗指数依旧超标。看来‘方舟’的防御机制比预想的更顽固。”
一个冷静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我猛地循声看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仪器台前，背对着我，正快速操作着悬浮的光屏。光屏上，复杂到令人眩晕的脑波图谱和能量流线剧烈跳动着。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转过身。一张陌生的脸，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疲惫，带着一种研究员特有的专注和疏离。他胸牌上的名字是：朝午。
“感觉如何？”朝午医生走近几步，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意识震荡综合征会持续一段时间。别试图强行回忆方舟里的细节，那只会加深创伤。”他的目光扫过我，又落回旁边病床上那个酷似落月的女人身上，眉头紧锁。
“她…是谁？”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林薇。你的妻子。”朝午的回答简洁冰冷，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三年前，因深度意识迷失在‘方舟’深层结构，陷入不可逆的植物状态。你，陈阳博士，作为该项目的首席架构师之一，为了救她，自愿接入深层意识网络，试图引导她的意识碎片回归。”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之前的98次尝试，你都失败了。每一次失败，你自身的意识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并伴随强烈的记忆混乱和人格解离风险。刚才你经历的，是第99次。”
信息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混乱的思维上。林薇？妻子？首席架构师？98次失败？方舟…是我参与创造的？巨大的荒谬感和被颠覆的认知让我头痛欲裂，我痛苦地抱住头。
“那落月…方舟里的那个女人……”
“那是林薇深层意识为了自救，在‘方舟’迷宫中投射出的一个引导性人格映像。可以理解为她的求生本能。”朝午走到林薇的病床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仪器外壳，动作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落月’的存在，是你唯一能接近她核心意识的桥梁。但‘方舟’的防御机制——那些‘黑衣人’，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清除外来者，甚至清除林薇自身试图‘苏醒’的迹象。它们是系统自毁程序的具象化。”
他直起身，走向旁边的金属柜，打开，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立方体，表面流动着细密的幽蓝纹路，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常规方法已经失效。这是最新的‘意识共鸣干涉器’，原型机，风险极大。”他将立方体递向我，眼神凝重如铁，“它能短暂干扰‘方舟’的底层防御协议，给你和‘落月’创造机会。但记住，机会只有一次。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并锚定林薇最核心的意识印记，启动强制回归协议。否则……”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薇，未尽之言沉重地压在空气里。
我接过那冰冷的立方体，幽蓝的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微微搏动。98次失败…林薇…“落月”…朝午的话语像碎片，勉强拼凑出一个残酷的轮廓。我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一股混杂着责任、愧疚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冲上头顶。我紧紧攥住了那个立方体。
“再来一次。”
意识沉入数据洪流的瞬间，前所未有的阻力传来，仿佛在凝固的水泥中下潜。最终抵达的“方舟”世界，景象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扭曲、疯狂。天空是流淌着污浊油彩的旋涡，大地布满不断开合的裂缝，喷涌着腥臭的黑色粘液。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歪斜地刺向污浊的天空。
落月的身影在废墟的阴影中显现。她看起来更加疲惫，虚拟躯壳的边缘甚至有些模糊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看到我，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你回来了！”她冲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再次消失。
“嗯。”我压下翻涌的情绪，将那个冰冷的银色立方体塞进她手里，快速复述朝午的指令，“拿着这个！它能干扰那些东西！找到核心印记！只有一次机会！”
落月低头看着掌心流动幽蓝纹路的立方体，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仿佛这东西触及了她认知的盲区，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决绝取代。“好！”她毫不犹豫地握紧。
话音刚落，整个废墟世界骤然震动！尖锐的警报声不再是蜂鸣，而是变成了亿万生灵垂死的尖啸！四面八方，比上次更加密集的黑影如同沸腾的沥青，从天空的旋涡、从地底的裂缝、从扭曲的建筑残骸中疯狂涌出！它们不再是单一的个体，有的融合成巨大的、流淌粘液的黑色聚合体，有的则异常敏捷，如同鬼魅的刺客，手中武器散发着湮灭一切的能量波动。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来！
“走！”落月嘶吼，激活了手中的银色立方体。嗡——！一道无形的、高频震荡的力场瞬间以她为中心扩散开！冲在最前方的几个黑色聚合体动作猛地一滞，身体表面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闪烁、扭曲，速度骤减！
“有效！”我精神一振。落月一手紧握嗡鸣的立方体维持力场，一手炽白光刃再现，如同引导风暴的女武神，带着我向着这片扭曲废墟最核心、能量波动最混乱的区域冲去！银色力场为我们勉强撕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但干扰显然激怒了整个系统。更多的黑衣人，形态更加怪诞可怖，无视力场的阻滞，疯狂扑来！光刃与能量束激烈碰撞，炸开刺目的光团。落月的身影在围攻中闪烁腾挪，炽白的光刃每一次斩击都带起一片数据黑雨的溃散，但她的能量也在飞速消耗，虚拟躯壳的闪烁越来越频繁。
我们冲进一座半塌的、由无数巨大齿轮和断裂管道构成的殿堂中心。殿堂穹顶早已破碎，露出外面污浊翻滚的数据旋涡。殿堂中心，悬浮着一团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金色光晕——核心印记！
“就是它！”我指向那光晕。
“保护我！”落月低喝，猛地将银色立方体按向地面！嗡鸣声陡然拔高到刺耳的频率！更强大的干扰力场爆发，瞬间将冲入殿堂的黑衣人群体冻结、扭曲！但立方体表面的幽蓝纹路也瞬间变得刺眼，发出过载的哀鸣！
落月趁机扑向那金色光晕！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轰！殿堂最深处，一个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巨大球体骤然显现，无声无息地膨胀！它无视了力场干扰，瞬间吞噬了落月的身影！炽白的光刃只闪耀了一下，就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
“不——！”我目眦欲裂。
黑暗能量球体继续膨胀，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向我压来！千钧一发！我看到了落月被吞噬前，最后投向我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还有一丝…奇异的歉意？
没有时间思考！核心印记就在眼前！我凝聚起全部残存的意志，不是去触碰，而是将意识如同标枪般狠狠刺向那团纯净的金色光晕！启动！强制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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