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警局出来时,凌晨三点的风像刀片子似的往衣领里钻。
手机在裤袋里震个不停,我摸出来,屏幕亮得刺眼——本地新闻台的推送自动弹出,视频缩略图是我昨天冲进电梯的背影,右下角标着“诡异男子现身事故核心区”。
手指鬼使神差点了播放键。
电视里的女主持妆容精致,声音却绷得像根弦:“恒远大厦连环事故已致一人死亡五人受伤,警方仍在调查事故原因。但有目击者指出,事故核心区多次出现同一男子……”画面切到林主管,他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眼睛红得像熬了三天夜:“他入职当天我就觉得不对劲!眼神邪性,走路都不沾地气!你们看——”镜头扫过他办公桌,那盆我上周帮他换的假绿萝歪在角落,“这是他放我桌上的!我当时就说办公室不能摆假花,不吉利!”
我盯着屏幕里那盆塑料叶子,喉咙发紧。
上周林主管嫌真花难养,让我去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盆,我挑了盆最便宜的,标签上还印着“招财进宝”。
现在它在镜头里泛着冷光,解说员字正腔圆:“有玄学专家推测,该绿植或为某种邪术祭品……”
手机在掌心烫得慌。
我猛地掐灭屏幕,抬头看见街角便利店的玻璃幕墙映出自己的影子——黑眼圈像涂了层墨,下巴青茬扎得慌,活像从停尸房里爬出来的。
得回去拿点东西。
我摸了摸裤袋里的钥匙,那串铜钥匙还是上个月房东大妈亲手给的,说“小楚啊,这锁是新换的,保准安全”。
现在想来,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像在看块沾了霉斑的抹布。
出租屋在老城区六楼,没有电梯。
我爬楼梯时听见楼下有动静,几个身影举着手机往上照,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是他!”有人喊,“扫把星!”我加快脚步,皮鞋跟磕在水泥台阶上咚咚响。
等跑到房门口,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锁被砸得稀烂,金属碎片散了一地。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我踹开门的瞬间,一个穿外卖服的小伙子举着我半湿的衬衫冲出来,撞得我肩膀生疼。
“拍着了吗?”他扭头喊,门后探出几个脑袋,手机镜头齐刷刷对准我。
墙上用红漆喷着“瘟神滚出小区”,歪歪扭扭的字迹滴着水,大概刚喷不久。
我的枕头被划开,棉絮散得满地都是;衣柜里的衣服全被扔在地上,那件穿了三年的黑外套被踩了几个鞋印;连床垫都被掀起来,弹簧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手机在这时炸响,是房东大妈。
我接起来,她的尖叫直接刺进耳膜:“我儿子昨晚出车祸!腿骨裂了!医生说再偏五公分就废了!”她抽着鼻子哭,“还有你住的那屋,水管三天爆了三次!物业说再漏下去要泡坏楼下吊顶!你现在立刻给我滚!不然我报警抓你!”
“好。”我弯腰捡起唯一没被扯坏的背包,把身份证、银行卡和半盒感冒药塞进去。
工牌从夹层里滑出来,恒远集团的标志闪着冷光。
我捏着它走到楼道,听着楼下那些人还在喊“杀人犯”“怪物”,突然用力一撕——硬塑料卡裂成两半,“咔”的一声,像某种仪式的终章。
我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时,瞥见桶里有张被揉皱的报纸,头版标题是“恒远大厦惊现腐蚀性真菌”。
网络是在我蹲在便利店吃关东煮时炸的。
手机突然弹出个直播链接,标题是“人肉扫把星行动”。
点进去,画面晃得厉害,镜头后是个红着眼睛的男人,弹幕疯狂刷着“9527”。
“家人们看!”他举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我扒到的楚萧档案——身份证后六位,前雇主名单,还有孤儿院的合影!”
屏幕里跳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七岁那年的孤儿院合影。
七个小脑袋挤成一排,我在最中间。
弹幕刷得更快了:“左边那个小宇,我查了!淹死在护城河!”“右边朵朵被车撞的新闻我看过!”“中间的阿强……阿强后来是不是得白血病死了?”
我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热汤溅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直播画面突然切到另一个场景:某个阴暗的办公室,镜头摇晃着对准一张被警戒线围住的工位。
“这是他旧公司的工位!”9527的声音拔高,“我现在就去烧了这鬼地方,看他还怎么克人!”
画面里,那哥们摸出打火机,刚凑到工位的报纸堆前,“滋啦”一声——不是火着了,是电线短路的火花。
蓝白色的电弧窜起来,瞬间引燃了旁边的纸箱。
“操!”他尖叫着往后退,镜头摔在地上,拍着浓烟里乱窜的人影。
弹幕疯了似的刷:“扫把星诅咒显灵了!”“科学解释不了就该用火净化!”
我捏着手机的手在抖。
便利店老板娘端着新煮的萝卜过来,看见屏幕里的火光,突然“啊”了一声,后退两步撞翻了货架。
关东煮的汤洒在地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欢迎光临”。
凌晨五点,我蹲在桥洞下啃冷面包。
手机还在震,推送一条接一条:“接触过楚萧的三人住院”“恒远大厦事故后小区频发怪事”。
我盯着屏幕里的字,突然笑出声——所有报道都在说“他出现的地方出事”,可从没人问“他为什么总出现在出事前”。
风裹着河水的腥气灌进来。
我摸出那半盒感冒药,铝箔包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阿杰临死前抓着我手腕说“不是你的错”,可他额角的血还在我梦里渗。
林主管说我眼神邪性,房东说我克房子,网友说我该被烧死——他们说得都对,不是吗?
远处传来警车鸣笛。
我迅速掐灭手机,缩在桥洞最深处。
警灯的红光扫过水面,在我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等警笛声渐远,我抬起头,看见河对岸的高楼上亮着几个窗户,其中一块广告牌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宏达商务中心,招租热线138XXXXXXX”。
我盯着那块广告牌看了很久,直到眼皮发沉。
第五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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