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
项羽那声嘶吼，几乎震散了江边的薄雾。他抱着中箭的虞姬，那双重瞳里的赤红不再是悲愤，而是濒临疯狂的、要将天地都撕碎的暴虐！他死死盯着汉军中那个放冷箭的韩信部下，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下一秒就要扑过去将其碎尸万段。
「大王！不可！」我忍着摔疼的胳膊，扑过去抓住他的战甲下摆，「娘娘伤势要紧！汉军合围，恋战必死！眼下唯有速速渡江，方能救治娘娘！」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虞姬为我挡箭，这恩情和带来的剧变，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我。此刻若让项羽冲进去报仇，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渡江，是唯一生路，也是虞姬用命换来的机会！
项羽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虞姬，又看看那近在咫尺、却如隔天堑的仇人，最终，对虞姬的担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打横抱起虞姬，一脚踹翻一名冲上来的汉军，对着仅存的十几名楚军咆哮：「护住夫人！抢船，渡江！」
这一刻，什么霸业，什么尊严，都比不上怀中女子的性命。
江边恰好有几条小渔船，楚军残部爆发最后的战力，拼死抢下一条稍大的筏子。项羽抱着虞姬率先跃上，我紧随其后，另外七八名死忠亲卫也纷纷跳上，用刀剑格开如雨的箭矢。
「开筏！」项羽怒吼。
一名精通水性的楚军砍断缆绳，用长竿奋力撑离岸边。汉军的箭矢叮叮当当射在船板上，或落入水中，追兵的怒吼声被渐渐甩开。
筏子摇摇晃晃，驶向江心。雾气缭绕，对岸的轮廓若隐若现。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项羽小心翼翼地将虞姬平放在筏上，查看她的伤势。箭矢入肉颇深，鲜血不断渗出，虞姬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眼神依然清澈，紧紧望着项羽，带着无尽的眷恋。
项羽这个铁打的汉子，手却在微微发抖。他不敢贸然拔箭，只能撕下战袍内衬，笨拙地试图为她止血。
我瘫坐在筏子另一头，看着这反差巨大的一幕，心神激荡。历史在这里，真的偏航了。虞姬没有自刎，项羽没有放弃，我们正在逃往江东！
希望，似乎真的出现了。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那名一直沉默撑筏的楚军士兵，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看向项羽，看向我，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悲壮和忠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项王，不必费力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
筏子上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他。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撕开了脸上经过伪装的、被硝烟和血迹弄脏的胡须和眉毛，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阴鸷的脸。他伸手在腰间一摸，竟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韩」字！
韩信的人！
他竟然一直伪装成楚军，潜伏在项羽最后的亲卫里！
「你……！」一名楚军将领反应过来，目眦欲裂，拔剑欲起。
「噗！」
一道乌光闪过，那将领喉咙已被一枚短弩射穿，不敢置信地倒下。伪装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巧的手弩。
太快了！我们所有人都被这接连的变故惊呆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不是钟离昧将军的部下？！」项羽缓缓站起身，将虞姬护在身后，声音冰冷得能冻住江水，那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形成实质。天龙破城戟不在手边，立在筏子另一头。
「钟离昧将军？」伪装者轻蔑地笑了笑，「他或许还在汉营里苦战吧。在下韩信将军麾下，影卫，韩青。」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像看着网中的鱼：「项王神勇，举世无双。可惜，脑子不太够用。你真以为，阴陵那老农，指错路是巧合？」
我浑身冰寒！阴陵被骗，果然是阴谋！是韩信早就布下的局？他知道项羽必走乌江，连这最后的退路，都算计进去了！
韩青的目光转向我，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还有你，陈默先生。哦，或许该叫你……异乡人？你的那些话，确实搅动了局势，让这场戏更好看了。可惜，你不该存在。将军有令，项羽可过江，虞姬可活，但你……和这筏子上所有真正的楚军，必须永远沉在江底。」
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杀我，灭口！同时清理掉项羽最后的死忠！韩信不仅要项羽孤身过江，背负败名和猜疑苟活，还要斩断他一切可能的复起根基！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把杀我的罪名，嫁祸给……已经「遇难」的楚军残部？或者，干脆是给刘邦再添一笔糊涂账？
好毒的计策！一石三鸟！
「至于项王您，」韩青对项羽笑道，「过了江，会有人『接应』您。天下可以没有西楚霸王，但需要一个活着的、受我主『恩惠』的项籍。这，才是对将军最有利的结局。」
傀儡！韩信要把项羽变成他挟制刘邦、收拢楚地民心的傀儡！
所有的希望在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我们以为逃出了生天，却不过是跳进了一个预设好的、更精致的屠宰场。江心孤筏，前后无援，这才是真正的绝杀之局！
项羽死死盯着韩青，又看看我，再看看身后虚弱的虞姬和仅存的几名忠心部下。他明白了，从头到尾，他都像一枚棋子，被刘邦、被韩信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这最后的生路，也是别人施舍的、带着锁链的囚笼。
一种比乌江之水更刺骨的寒意，弥漫在小小的筏子上。
韩青举起了手弩，缓缓对准了我：「陈先生，先走一步吧。你的使命，结束了。」
就在他扣动弩机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不是弩箭发射，而是船底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暗礁！整个筏子剧烈倾斜！
韩青猝不及防，身形一晃，弩箭射偏，擦着我的耳畔飞过，钉入江中！
机会！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直沉默护在虞姬身边的那名年长老亲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扑向韩青，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对着项羽嘶声大喊：
「大王！带夫人走！跳江！游过去！」
江心迷雾深处，一艘小船的轮廓，若隐若现。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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