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雨势稍弱,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像一块湿透的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哗啦——”
门上的铁锁被粗暴地打开。张氏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外,冷着一张脸,眼神复杂地避开林晚的视线。紧接着,几个身上还带着隔夜酒气和汗臭的壮汉闯了进来,是村里的光棍李三和赵老四。
“走吧,时辰到了。”李三粗声粗气地说道,脸上带着一种执行公务般的不耐烦,伸手就来拽林晚的胳膊。
林晚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任由他们一左一右架起她瘦弱的胳膊,粗暴地拖出了这间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却从未给过她温暖的“家”。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黑压压地聚满了村民。雨水和晨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但那些目光却清晰地穿透水汽——有麻木,有恐惧,有躲闪,但也掺杂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看热闹般的兴奋。那顶擦拭过的、显得格外刺眼的旧藤架就放在泥地里,上面缠着褪色发黑、仿佛浸染过无数不详的布条,像某种邪恶的图腾。藤架旁摆着一张简陋的供桌,上面放着几个干瘪萎缩的野果和一碗浑浊不堪的水酒。
村长李富贵换上了一身深色、略显齐整的布衣,站在人群最前方,神情肃穆。他点燃三炷劣质的线香,刺鼻的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艰难地袅袅升起,很快就被雨打风吹散。他双手捧起那碗水酒,面向远处被浓雾和雨幕笼罩的、象征着山神居所的大山,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是对山神的祷祝,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祈求神明息怒,祈求降下恩泽,祈求收下祭品,保佑李家坳来年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冗长的祷祝结束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被架着的林晚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绑上去!”他沉声喝道,命令简洁而残酷。
李三和赵老四依言,粗暴地将林晚推上那冰冷的藤架。粗糙坚韧的藤条死死勒进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立刻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咬紧了已经没什么血色的下唇,没有吭声,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时,村里那个平时神神叨叨、偶尔主持红白事的王道士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褪色发白的破旧道袍,手里拿着一张用鲜红朱砂画着扭曲符咒的黄色符纸,嘴里叽里咕噜地念诵着无人能懂的咒语,然后踮起脚,猛地将符纸拍在了林晚的额头上!
冰凉的朱砂混合着雨水,瞬间糊住了她一只眼睛的视线,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令人窒息的红色。
“起轿——!”有人高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里显得异常突兀。
队伍终于出发了。敲锣打鼓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锣声喑哑,鼓点凌乱,在这悲戚的雨幕中,非但没有增添丝毫庄严,反而显得格外空洞、怪异和滑稽。村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沉默地向着村外那未知而恐怖的大山深处行进。泥浆不断飞溅,弄脏了他们的裤腿,也沾满了林晚苍白麻木的脸和那件早已湿透的单薄衣衫。
她被李三和赵老四一前一后抬着,藤架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呻吟,颠簸着前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刺进她的骨头里。山路湿滑泥泞,布满青苔的石阶和被雨水泡软的土坡交替出现。路旁的树木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伸展着光秃秃或湿漉漉的枝桠,形态狰狞。
林晚仰面躺在藤架上,看着头顶低低压下的、仿佛触手可及的铅灰色云层。额头的符纸被风吹动一角,她用那只未被糊住的眼睛,能看到前面抬架的李三,他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眼神始终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后面的赵老四则喘着粗气,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这鬼天气、这沉重的藤架,以及所有让他不痛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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