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时，非但没停，反而更大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衬得西街尾这间铺子愈发死寂。柜台上那盏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在林川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他刚送走一位来当掉祖传玉佩、换钱给老娘抓药的落魄书生，收了玉佩，给了五块灵石，书生千恩万谢地冲进雨幕。账本上添了寥寥几笔，没有异象。生意清淡得让人心慌，而心底那根关于王五命运的弦，却越绷越紧。
亥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林川盯着账本上那行血色小字，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能做什么？跑去告诉王五，你三日后必死？且不说王五信不信，黑虎帮若是知道有人泄密，下一个横死街头的恐怕就是自己。系统只让他观测，没教他干预。那冥冥中的“因果契”反噬，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他心神不宁时，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次没有敲门，没有询问。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血腥、煞气和某种阴冷潮湿气息的风，先于人卷了进来。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矮，几乎熄灭，挣扎了几下才重新挺直，却将铺子里的光线压得更暗。
进来的是个黑袍人。
袍子宽大，遮住了身形，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嘴唇干裂发紫。他站在门口，雨水顺着黑袍下摆滴落，很快在积灰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从雨夜中剥离出来的雕像，唯有那双从兜帽阴影下透出的目光，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与焦躁，钉子一样扎在林川身上。
筑基后期。不，可能更高，气息晦涩深沉，但极不稳定，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更重要的是，那气息里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血煞之气，绝非善类。
林川的后背瞬间绷紧，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尽管那笑容在对方的气场下显得苍白无力。
“前辈……光临小店，有何需要？”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但还算平稳。
黑袍人，或者说，魔修，没有回答。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他在柜台前停下，隔着斑驳的台面，与林川对视。距离近了，林川更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及对方周身隐隐波动的、极不稳定的灵力，仿佛随时会失控。
“你这里，”魔修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当真什么都能典当？”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货架，最后落在那本泛黄的账本上，停留了一瞬。
林川心头一凛。这话，赵烈也问过。但眼前这人带来的危险感，远超赵烈。
“值钱的，有价的，皆可商量。”林川重复着标准回答，手心微微沁汗。
魔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终于，他抬起一只手，手指枯瘦，指甲尖锐，泛着不祥的青黑色。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动作有些僵硬。
“我这里，有样东西，想当掉。”
“何物？”
“执念。”魔修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压抑，“对一个人的……滔天恨意，不死不休的复仇执念。它日夜啃噬我的心神，让我修为停滞，心魔丛生，再这样下去……我撑不过三天。”
林川瞳孔微缩。典当情绪？执念？这比寿元、机缘更加虚无缥缈。
“此物……如何典当？又如何估价？”他谨慎地问。
“我有秘法，可将其剥离出一缕本源，封入魂玉。”魔修从怀中取出一个漆黑如墨、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小玉瓶，“以此为本，立下契约。执念典当于你，在我复仇成功前，它不再扰我心神。”
“代价是？”
“我要‘冰心丹’。”魔修盯着林川，兜帽下的眼睛似乎闪过一抹红光，“至少三颗。我知道这丹药难炼，市面罕见。但你既然敢挂‘忘川’的招牌，总该有些门路。”
冰心丹。林川知道这种丹药，玄阶中品，专门用来镇压心魔、稳固神魂，对走火入魔前兆有奇效。确实珍贵，炼制不易。这魔修状态极差，恐怕已到了心魔反噬的边缘，冰心丹是他救命稻草。
“前辈的仇人是？”
“青云子。”魔修吐出这个名字时，牙关都在咯吱作响，那刻骨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让铺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青云门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必杀他！”
青云子？林川有点印象。似乎是青石坊往东千里外，一个叫青云门的中等门派的长老，名声不差，修为据说在金丹初期。这魔修与他有何深仇大恨，不惜典当执念也要换丹药去杀他？
“前辈，执念无形，价值难估。冰心丹更是有价无市……”林川试图周旋，同时心神沉入意识，“系统，观测此人未来，重点关于此次典当！”
【今日观测次数：1/3】
时之砂印记微热。淡蓝色界面展开，但这一次，浮现出的画面并非单一，而是……分成了两条并行的支流！
左侧支流（若成交）：画面中，魔修服下冰心丹，周身暴戾气息暂时平复，眼中红光消退。他离开典当铺，消失在雨夜。三日后，他出现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门外（青云门），气息比现在更凝实、更隐蔽。他潜入山门，深夜于静室刺杀青云子，两人激战，山门大乱。魔修重伤遁走，青云子轻伤。但画面并未结束。七日后，魔修于一处荒山山洞中突然抱头惨叫，眼中红光暴涨，比之前猛烈十倍！那被剥离封存的执念，竟加倍反噬！他彻底疯狂，冲出山洞，见人就杀，先是屠灭了附近一个依附青云门的小家族，继而杀向青云门……血光冲天，尸横遍野。最后画面定格在魔修赤红双目、仰天狂啸，脚下是青云门废墟和三个冒着黑烟的凡人村落轮廓。字幕浮现：“执念反噬，彻底入魔，屠戮青云门及三村，造无边杀孽，终被闻讯赶来的三位金丹围杀，神魂俱灭。”
右侧支流（若拒绝）：魔修被拒绝后，眼中希望彻底熄灭，暴戾与绝望交织。他当场心神失守，压制的心魔全面爆发！就在这间典当铺里，他狂性大发，黑袍鼓荡，血色煞气冲天而起，直接拆了铺子，并在坊市内疯狂破坏，杀伤数十人。但很快，一道青色剑光自东方天际疾驰而来，剑气凛然，正是青云子。两人在坊市上空激战，魔修最终不敌，被青云子一剑重创，镇压擒拿。坊市损失惨重，林川的铺子被毁，本人也可能被波及重伤。字幕浮现：“心魔爆发，坊市遭劫，青云子镇压，魔修被囚。”
两条支流，两个未来。一个，是七日后血流成河的大劫；一个，是今夜坊市遭殃、铺毁人伤的近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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