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诡师

第2章 低语者

发布时间:2025-12-26 11:56:01

第二章低语者

低语声是在第三天变得清晰的。

最初只是浴室镜子前那次模糊的嗡鸣,像隔着一层水听到的呓语。林晚把那归咎于疲劳,归咎于老旧水管,归咎于一切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哪怕她心里清楚,那些解释苍白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但第三天深夜,当她蜷缩在沙发上看一本关于民国地方志考据的专著时,那声音又来了。

这次不是在浴室,而是在客厅。就在她身后,沙发靠背的另一侧,近得仿佛说话人的嘴唇就贴着她的耳廓。

“……文……渊……”

两个字。破碎的,含混的,带着某种古怪的拖长尾音。

林晚的背脊瞬间绷直。书从膝头滑落,“啪”地掉在地板上。她没有回头,手指死死抠住沙发边缘,指节泛白。

屋里只有空调出风口均匀的送风声,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嗒、嗒、嗒”。

她等了整整一分钟,才缓慢地、一格一格地扭过头。

沙发后方是整面墙的书架,此刻正安静地立在暖黄灯光下。书脊整齐,没有异常。窗户紧闭,窗帘纹丝不动。一切如常。

林晚弯下腰,捡起那本掉落的书。书页摊开在她刚才读到的那一页,是有关民国时期地方秘密会社的记载。她盯着那些铅字,视线却无法聚焦。

“周文渊。”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异常突兀。

这是那份契约文书上七个签名之一,而且是最后一个——那个笔迹潦草、划破纸面的签名。

为什么低语声会念出这个名字?

林晚合上书,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她登录图书馆的内部系统,调出那批档案的捐赠记录。捐赠人陈国华,七十三岁,退休历史教师,住址在老城区的文华巷。

她记下地址,又搜索了“民俗研究协会”。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几条民国报刊的简讯提及,说这是“研究各地风土人情、民间信仰之学术团体”,成立于民国二十一年,活跃于江浙一带,民国三十七年后便再无音讯。

没有任何关于“周文渊”的记载。

林晚关掉电脑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某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倦怠。她决定去厨房倒杯水,然后强迫自己睡觉。

这是她记忆里最后的清醒时刻。

再睁开眼时,林晚发现自己站在厨房**。

手里握着一把刀。

不是水果刀,而是那把从房东那里继承来的、厚重的老式菜刀。刀身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而她正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抬起,刀尖向前,像是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演练某种刺杀动作。

林晚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紧扣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试着松开,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仿佛这双手不属于她。

“放下。”她对自己说,声音嘶哑。

手指终于松开了。菜刀“哐当”一声掉在瓷砖地上,声音在深夜里尖锐得骇人。林晚踉跄着退后,脊背撞上冰箱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缓缓滑坐到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把刀。

从客厅走到厨房,大概需要十五秒。从刀架上取下这把最重的菜刀,需要三秒。然后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她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就像有一段时间被凭空剪掉了。

林晚抱**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从指尖到脊椎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这不是恐惧——或者说,不全是恐惧。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对自己身体、对自己意识失去掌控的骇然。

她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

市立第一医院,神经内科。

“脑部CT、心电图、血常规、电解质、甲状腺功能……”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医生翻看着一叠报告单,最后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林小姐,从检查结果来看,您的身体非常健康。”

林晚坐在就诊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淡淡的瘀痕——那是昨晚在浴室镜子里发现的,像是被什么细长的东西勒过。

“但是幻听,还有短暂失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疲劳、压力、睡眠不足,都可能导致类似症状。”医生在病历上刷刷写着,“我给您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建议您休几天假,放松心情。如果症状持续,可以再来复查。”

“有没有可能是……”林晚斟酌着用词,“某种……神经系统的器质性病变?或者……精神方面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去做个24小时动态脑电图。但根据我的经验,年轻人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是心因性的。”

心因性的。意思是,问题出在心理上。

林晚接过药方,道了谢,走出诊室。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或焦虑或疲惫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都在寻找一个解释,一个能让生活继续下去的解释。

只是她的“病”,药片治不好。

从医院出来,林晚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档案馆。

档案馆在老城区一栋殖民时期留下的红砖建筑里,拱形窗,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接待她的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

“民俗研究协会?”老太太从镜片上方看了林晚一眼,“好久没人问这个了。”

“我在整理一批他们留下的档案,想了解一下背景。”林晚出示了图书馆的工作证。

老太太点点头,颤巍巍地起身,带她穿过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架。空气里有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这个协会啊,存在时间不长,但挺神秘的。说是研究民俗,但成员不多,活动记录也少。”

她在一排标着“民国民间组织”的架子前停下,抽出一个薄薄的卷宗。“喏,就这些。”

林晚翻开卷宗。里面是几份泛黄的会议纪要、几张成员合影,还有一份民国三十六年的注销登记表,注销原因是“协会自行解散”。

合影是黑白照片,七个人站在一栋老式洋楼前,面容已经模糊。林晚用手机拍下照片,目光扫过注销登记表上的签名栏——七个名字,和契约文书上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在“周文渊”三个字上停留片刻。

“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她问。

老太太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啊……”她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我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以前听老一辈的档案员说过,这个协会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林晚抬起头。

“说是非正常死亡。”老太太的声音更低了,“病死的,意外的,还有失踪的。反正七个人,没一个善终。”

林晚感到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对了,”老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周也有个年轻人来查这个协会。挺俊的一个小伙子,说是大学里的教授,姓……姓沈,沈什么来着?”

“沈聿?”林晚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对对,沈聿。”老太太点头,“民俗学的副教授,很有礼貌。他也问了周文渊这个人。”

林晚把卷宗还回去,道了谢。走出档案馆时,午后的阳光正烈,但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沈聿。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她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一个民俗学教授,为什么会对这个冷僻的协会有兴趣?而且偏偏是在她接触到那批档案之后?

她站在档案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街上来往的车流。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目光。

不是错觉。是某种实实在在的、粘稠的注视,从某个方向投射过来,钉在她的背上。

林晚猛地转身。

街道对面是一家咖啡馆,落地玻璃窗后坐着几个闲聊的客人。再往远处看,是行道树、报亭、匆匆走过的行人。没有任何人在看她。

但她就是知道,刚才有人在看她。

那道目光冰冷,探究,带着某种非人的专注。

林晚快步走下台阶,拦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她透过后车窗向外看——街道依旧,没有人追上来,也没有任何异常。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贴在她的皮肤上,久久不散。

当晚,林晚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再逃避,不再假装一切正常。既然科学解释不了,既然医生帮不了她,那她就自己找出答案。

晚上十一点,她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那台旧手机。她打开录音软件,按下录制键,然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晚上十一点零七分。”她对着手机说,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过去三天,我经历了幻听、幻视和一次短暂的失忆。幻听的内容包括破碎的音节,以及一个清晰的人名:周文渊。周文渊是民国时期民俗研究协会的成员之一,也是我最近整理的一批档案中,一份契约文书上的签名者。”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但失败了。所以现在,我想记录下可能发生的一切。如果……如果我真的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录音或许能帮助医生诊断。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呢?

林晚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光线昏暗。她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挂钟的秒针走完一圈,又走完一圈。窗外的车声渐渐稀疏,整座城市沉入睡眠。林晚的呼吸变得平稳,但她没有睡——她在听。

起初只有寻常的夜声:远处隐约的犬吠,楼上水管偶尔的震动,空调送风的低鸣。

然后,在某个无法确定的时间点,那声音来了。

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像雾气一样从寂静中弥漫开来。起初很轻,很模糊,像是在房间的角落,又像是在墙壁内部。渐渐地,它变得清晰,变得靠近。

还是那种含混的低语,像很多个人在同时说话,声音重叠在一起,无法分辨具体的词汇。

林晚没有睁眼。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吸放得更轻,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音节。

低语声在客厅里盘旋,时远时近。有那么几次,它几乎贴到了她的耳边,她能感觉到耳廓上细微的气流扰动,像有人在对着她呵气。

她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然后,在那片混乱的低语中,一个清晰的词汇浮了出来:

“……无相……”

紧接着是第二个:

“……体……”

声音戛然而止。

林晚猛地睁开眼。

客厅空荡荡,落地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她蜷缩在沙发上的影子。低语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然后慢慢坐起身,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指尖冰凉。

她按下停止录制,然后回放。

手机扬声器里先传出她自己的声音:“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晚上十一点零七分……”

她快进了几分钟,来到她停止说话后的寂静部分。沙沙的背景噪音,空调送风声,远处模糊的车声。

然后,她听到了。

不是她记忆中的低语,不是那种含混重叠的声音——而是一个清晰的、低沉的男声。声音里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像冰冷的金属在摩擦,又像陈年纸张在翻动。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句话,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找到你了,无相之体。”

录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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