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三人的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了,高强度的运动总容易让人支撑不住,真的到了不休息不行的地步。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当然不敢就这么歇下,一歇下就极有可能不明不白的死了。
可是现在有三人,哪个看见了周围不对劲的,就可以立即拍醒睡着的人,也可以轮流休息,不怕被东西偷袭。
我们全都休息下来,先睡的是赵停妆,她伤得最重,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了,然后是我,头一枕着地就睡。最后才是赵停棺,倚着墙壁,磕上眼睛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的骨头和皮肉都痛,而且脸上特别疼,好像有水,睁开眼睛一看,我的个妈呀!一只指甲大小的蜘蛛正由一根银白色的蛛线吊在我的脸的上方,朝我脸上撒尿……
脸上肯定长了个水疱,一阵一阵的疼。
我随即起身把那吓唬人的家伙拍开,掏出铜镜一照,靠,哪儿不撒,偏偏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我便曲起双腿,把铜镜夹住,镜面朝着自己的脸,挤掉了那水疱,疼得我呲牙咧嘴。再一看,旁边的两人竟然是睡得很熟了。
我去,这时候要是来个大蜘蛛,我们可就全部被咬死了。
我坐了一会儿,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眼皮一下又一下地磕着,一个没撑住,便又睡着了。
一直睡到实在是没法子睡着,也算是休息够了,才开始合计接下来的路。
赵停棺说高台的另一边是他们之前走上来的路,但一定变成了别的路,贸然去走,绕来绕去肯定还得绕回来,不如在这里停一停,好好合计合计。你们想想,这里的山也就那么大,也不会自己长个子是吧,走来走去也就那么多条路,只要人没死,总能走出去的。
赵停妆当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而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伴儿,三个补鞋的还能打死一个搬山的呢。
我偷偷拿出铜镜,左瞧瞧右看看,没瞧着麻布衣老头,就有点想问他们有没有见着这老头,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遇到过,我暗自觉得还是不要问起的好。本来上来之前是想问来着,却忘了。
不过麻布衣老头既然没找到他们,到底是干嘛去了?我又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概是太过于敏感,有些神经质了吧。
我瞟了一眼周围,黑得要命,除了我这煤油灯还有他们的手电筒的光让这里有一圈光以外,再没别的了。若是把灯放在这里,随便走几步路,就肯定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样的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走出去哟。我心里思量着,一路上弯弯绕绕的,可走了不少路,可是这里的路好像都走不尽了似的。这山不大,从外面翻过去只要不到一天的功夫,这里的树木,从山脚数到山顶也数不够一千。要在里边挖上这么多洞穴,这么多道路,而且都宽阔,那得需要多大的空间?岂不是得要把山挖空才行?不会整个儿就是一空心壳子吧?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山虽然小,可花草树木也都全着呢,再加上泥石,那哪儿是几杆称称得过来的,这山体要是挖空了,外面那些东西压着,山还不得塌掉。
赵停棺捡了一颗石子捏在手上,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痕迹,说,路就只有这么多条,肯定多不了的,不过是通来通去走起来才没完没了的。现在咱们这里有三个人,走上来的时候路都是不一样的,就把自个儿走过的路画下来,能画多少是多少,到时候三个图合起来一看,就能弄出个地图来,就算只是半个洞的都好,也知道个大概了。三个人的脑袋摆在这里,总能想到法子。
“哥,这路比蜘蛛丝还要杂,根本记不住啊。”赵停妆竟然破天荒的没有顺着她哥的思路走,“我刚才一路爬过来,几乎是转了一个弯,回头一看便没了之前的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全是蒙着头走的。”
奇怪了,我心想,难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兄妹说话,不是向来都跟从同一个嘴巴里出来的似的嘛,一般是赵停棺说了赵停妆就在一边附和,有谁敢反驳后者就刺对方几句,这要命的当儿怎么反而就产生分歧了。
赵停妆突然猛地抬头把脸对着赵停棺,一脸奇怪地望着后者,好像在看着什么怪物似的。后者感受到她的眼神,也回以奇怪的神色。
一时间气氛诡异莫名。
我夹在中间很是莫名其妙。
赵停妆说,哥,走过的路你都记住啦?
赵停棺答,咋记不住?这里路这么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暗自留了个心眼,把路都记住了,哪儿是洞哪儿是台哪儿有机关,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我竟然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火星,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响。
赵停妆说你是假的,假的!我哥最不会走路了,有一次镇子外边买菜回家,有人在村口堆了堆石头,他搭的车停在那里说是你们村了,我哥就说,不是嘞,不是嘞,俺们村村门口没石头的!你识路,不是我哥!
你才是假的,赵停棺说,早知道你有问题,一路上探了又探,越看越不对劲。阿妆最识路,就是丢进深山老林里迷了路,不到一天功夫也能走出来。你不会路,不是阿妆。
我又觉得头晕脑胀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死了,这两个人走着走着,把自己走傻了。不然就是我疯了。
这两兄妹识不识路我不知道,但是这俩人都忽然盯着我,说,哎,你给看看,到底谁是假的谁是真的?
我说天知道,便翻着眼睛望头顶那片黑暗去了。
可是我心里也急啊,好不容易见着了他们,接下来的路总算有人一起走,两个人之中要是真的有一个人是假的,那总不能带着一起走吧,说不定还是洞里面什么怪东西变的,半路上就把其他两人给害了可怎么是好。
赵停妆看了我几眼,说:“哎,不行,我也得看看你是真是假才行。”
我把手一摊:“看吧看吧,怎么看也假不了。”
“煤油灯哪儿来的油?我记得咱们走散的时候,那里面的煤油都快光了。”赵停妆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苦笑道:“这个我说了可能你们都不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被那怪脸一路追着跑,等我壮了胆子回到原来的地方时,灯里面煤油已经添足了,还点起了火。我估计,是吓退蜘蛛的那个乞丐模样的人弄的。”我还是没有提起遇到麻布衣老头的事,现在这情况,说了也没人相信。
“不信。”
“不信。”
两兄妹异口同声道。
“就说了你们不信嘛,我也没办法。我是不走运才正好赶上这些的,比你们谁都差,爱信不信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心里直冒汗,我是不是真的我还不知道?可我怎么就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赵停棺咦了一声:“不像白堇的性格,要真是白堇,胆子比陈懓大不了多少,见到怪脸追着,吓都吓死了,怎么还有胆子原路返回。你也是假的,我明白了,怪不得会有这种巧合,路那么多却偏偏走到一起,原来你们两个都是假的!”
赵停妆猛地一抬头,表情狰狞,语气阴森:“别装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假的……”
我心说局面怎么一下子乱成了这样子,再这么下去,肯定又要散掉,搞不好还要打起来,忙打圆场:“停!你们俩都够了!现在咱们好不容易碰了头,怀疑来怀疑去的,吃亏的到底还是自己。你们想想,要真撇下其他两人,自己走,能走多远?”
“谁知道跟你们一起走,走到哪里你们就从背后给我来一刀哟。”赵停妆似笑非笑地刺道,“那样还不如我一个人走比较安全,省得还得整天提防着背后。”
我无奈道:“那这样,咱们分开走,谁也不招惹谁行了吧?”
赵停棺瞪了我一眼道:“这里只有两条路!总得有一条是两个人走的。我不管,我自己走东边这条,死了算我倒霉,也比不明不白死在你们这些怪东西手上好。”
赵停妆冷冷道:“你倒是算计得精明,自己被识破了就把我支给另一个冒牌货,半路肯定就下手了。你们两个冒牌货该走一条,我自己走,不搭理你们。你们也别想跟着我,我腿是坏了,可人还好着呢,到时候哪怕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拖你们垫棺材底。”
他们的对话我全然听不进去,只觉得脑袋里轰隆轰隆地响,一会儿是赵停妆的脸,一会儿是赵停棺的脸。我仔细回忆和他们玩得最好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留给我的印象,他们的习惯或者说话的口气,却发现那些记忆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跟被水冲过的面粉似的糊成一团,再也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想着想着,猛然间,那个金斧头银斧头的故事又跑进了脑子里,好像清晨的混沌里突然闯进了一丝亮光,然后整个世界就变得清明了。
“其实金斧头银斧头都不是樵夫的斧头。”
我突然想,其实赵停妆和赵停棺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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