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子的称呼，我脸色一僵，问，“你叫我什么？”
他眯眼笑着，泯了一口茶，啧啧道，“很奇怪我怎么还认得你？仔细算算，我可是帮了你四次喔，其中还帮你二打周霸王！”
天真无邪的样子，实在符合他十来岁的年龄，但话里字眼中的心眼，却远超他的年龄。
我在他对面坐下，也喝了一口茶。明人不说暗话，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我悠哉道，“所以，你这是要我报恩？不过看你的样子，现在还不行吧？”
“我怎么不行了我！”他反应极其强烈，险些就从座位上蹦起来。显然，我的黄话他听懂了。
我低头失笑，问，“那恩人是要试试？”
说话间，我就往他跟前凑。他立即往后退了三步，嘀咕道，“我还没到娶妻的年纪呢……”
身后的惊雷在这时候咳嗽了一声，他愣了一秒，接着敛去面上的嬉戏，严肃地坐会圆桌，对惊雷使了个眼色，接着，白梨就被惊雷带出了房间。
看到他这阵势，我眯了眯眼，“你不会真要试试吧？”
“瞎说什么呢！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现在要你履行承诺！”
当日在周宅假山亭子里，他让我答应他一件事。我原以为那只是一句戏言，也没想过会再和他相遇，却没想到，他真的是认真的。而为了那件事，他竟然还能把我从牢里捞出来，这本是，绝对不小。
“你要我做什么？”直觉告诉我，即将要履行的承诺，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即便坐在他对面，也拉成了对角线的距离，远离他。
小子似笑非笑看着我，将糕点从矮几拿来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你别这么紧张，吃块如意糕压压惊。”
那顽皮的小眼神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在他的督促下，拿起了一块如意糕，刚放进嘴里，就被他的下一句话，呛得要死要活。
“我要你当上上清宫上宫主。”
这句话他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容易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我赶忙又喝了口茶，“小恩人，您这是觉没睡醒还是脑子烧坏了？我在衙门可是有案底的，而且辽王妃已经将我的晋级玉牌收了回去，我还当上清宫上宫主，能不能参加选舞都是个问题好吧？”
“你的玉佩，是谁给的，就去找谁。”小子说着，翻身进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辽王妃亲启”五个字。
“那所谓的案底，欧阳大哥自会替你消除。现在没问题了吧？”
看到“辽王妃”三个字，我的心口猛地抽了一下，我并没有忘记当晚在周宅，她对我的威胁。
“这位辽王妃，可是认定了我是细作，我去找她，不是自寻死路？上次在周宅的事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细作？”小子半垂头，一只手撑着下巴，拧眉思索了一番，问，“你在周宅见过她？”
“见过，怎么没见过？当时她派人把我找去，先是演了一场姐妹情深的苦戏，后是一场变脸，险些要了我的命……”
小子眉头皱的越发地紧，一张不大的脸，浮现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愁容，“她可有质问你是谁的细作？”
“皇甫煜。”这三个字，当时一听到我就暗自记了下来。
小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抹浓郁的恨意，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既是如此，你怎么逃得掉？”
我顿时失笑，“我又不是细作怎么逃不掉？”
小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舒展了眉头，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深以为然地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辽王妃向来理性，不会错怪好人。”
我：“……”不会才怪，差那么点儿就把我结果了！
接着，他解下腰间佩戴的墨玉佩，递给我，“将它一并交给辽王妃，我保证她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要是她说是我偷的呢？”看着他手中的信封和玉佩，我又问。那位辽王妃颠倒黑白的本事也不差，别人不提防，上过当的我，可不会不提防。
“那你就报上‘修爵’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
“啧！你问题怎么那么多？照做就行！前往辽城的盘缠惊雷会给你的丫鬟。你最好尽快前去！”
小子气冲冲说完，抱着他的如意糕，回到了临窗的软榻。
“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盘缠，溜之大吉？”
“如果你敢溜，天涯海角也会被我抓回来。到时候，你就不再是惊艳天下的‘蛇姬丽人’，而是关在地牢里见不得光的臭老鼠。”
后脊梁一阵一阵发凉，我紧盯着眼前不过十来岁的小子，他的心智竟然这么成熟，成熟到一种狠辣。枉我刚才还把他当成小屁孩儿，结果都是不吼叫的老虎，威胁人简直信手拈来！
“那你至少也该让我知道，自己的雇主，怎么称呼吧？”
小子扭头看了看我，“你问题怎么还那么多？再问把你丢回地牢去！”
我瘪了瘪嘴，要是送回去，我还真不怕。有左牢老朽陪着，压根儿不寂寞，还少得外头的勾心斗角呐！
出了他的房间，白梨就迎了上来，“姑娘，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啊，就是饿了。”话说完，我脸上的笑却僵硬了。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分明看到楼道处闪现了一抹黑影。走到栏杆处，我清楚地看到那黑影从客栈大门离开。
我提脚就追去，听到白梨在后头的呼喊，我摆了摆手。
从客栈出来，那黑影却没了踪影。
那道黑影，到底是谁？他一直围绕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让我看清模样？
“姑娘，您在看什么？”
白梨追到我身边，不停地左右张望。我拉住她摇了摇头，下一刻，却看见一个人悠哉悠哉往客栈来。
正直五月，适时阳光明媚，他一身水蓝纹云圆领袍，配上高束墨发的羊脂玉冠，英姿飒爽。骑着高红大马，嘴角放浪不羁的微笑，更衬得他俊郎如月。沿街而过的闺女，不时还投掷香包，也不看人收没收，捂脸就跑。
“欧阳公子！”
“你认识？”白梨也认得眼前的人？我立即转头看她。那人正是在衙门的玄衣男子，换了身儿衣裳，的确俊得一发不可收拾。
白梨认真点了点头，“是呀，奴婢那日险些被赶出客栈，就是欧阳公子出手相助的。接着，欧阳公子便让奴婢在客栈安心住着，等您回来。今日一早小公子就让惊雷来告诉奴婢，欧阳公子去救您了。”
这丫头，一口一个“欧阳公子”，叫的那叫一个亲昵。
“那你要不要姑娘我做个顺水人情，把你送给欧阳公子以身相许报答恩情呐？”
“不要！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前一秒这丫头还在立志表忠心，下一秒就变了一副花痴脸，“这欧阳公子貌美德高，姑娘若是能与欧阳公子一起，那一定是一段佳话！”
“……”我白了她一眼，拽着她往客栈里去，“你家姑娘不过风尘中人，就算和你的欧阳公子在一起，也不过是小妾的身份，到时候咱俩少不得被人欺负，不死都谢天谢地了，还佳话！”
我和白梨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一道明亮如歌的声音却突然传来，“姑娘此言差矣，若是入了欧阳府，欧阳保证，这天下定然无人能欺你一分！”
强忍住猛抽的嘴角，我攥着白梨往楼上去，这丫头却像被人定住了身子似得，一动不动。
“姑娘，欧阳公子说会护您一辈子呐！”
我：“……”你到底是年轻呢还是天真啊？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对白梨表示无语。平时挺机灵一丫头，怎么碰见个男的就这么意志不坚定呢？虽然身后的人的确是俊朗如月，翩翩儿郎，但也不至于这么禁不住诱惑吧？
我深吸一气，转身笑眯眯看向欧阳，慢条斯理说，“欧阳公子两次救了奴家，奴家实在无以为报，正巧这儿有个心灵手巧又会暖被窝的丫头，您若是不嫌弃，要不收了去？”
“姑娘！”
这话一说，不止白梨脸色大变，连欧阳都僵硬了嘴角的笑，半晌之后，他冷哼一声，“暖被窝的丫头，我欧阳府多得是，倒是你，这报恩一点儿诚意没有，实在无趣！”
这人翻脸，比女人还快！
我瘪瘪嘴，领着白梨给他让了路，下巴翘了翘，对白梨说，“看到了吧？人家暖被窝的丫头多得是，不缺你一个。日后你若是想嫁人，姑娘给你物色个好的，像这般不把女儿家当宝贝的男人，不要也罢！”
白梨低垂着头，满脸写着失落。显然，我说的话白梨并没有听进去，不过无所谓了，等她再大两年，见得多了，自然会懂。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那个时候，我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人盯上，在那天夜里，我甚至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密宅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男人，悄无声息翻窗而进，将床沿睡着的白梨拎到外间，他转身走向我。
他和我面对着面坐着，鬼面獠牙在我眼前无比清晰。面具后的一双眼睛，邪魅血腥。我的手被他握住，冰凉的触感，无异于寒冰刺骨。我一挣脱，他庞大的身躯，就像融入了黑夜，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却突然贴近耳侧，继续加剧我的恐惧。
“小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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