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又一次,感受到欧阳震云对这具身子曾经的主人深沉的爱。他真的很爱她。
心里涌起来不是滋味儿的滋味儿,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想着,如果我真的是谭少烟该多好?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肆意撒娇。反正他会惯着我,纵容我。
当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只是占用谭少烟的身体时,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耻。
从欧阳震云的手中挣脱开肩膀,我退后拉开了距离。
“欧阳大人,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谭少烟死了。这不存在惩罚不惩罚的问题,我不告而别,是的确想要和您划清界限。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那我改好了。名字不好,我就该名字。脸不好,我就换张脸,行么?”
听到我的话,欧阳震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踉跄后退两步,眼睛突然找到了焦距,弯下腰,捡起不远处的钗子。接着,他就开始低头自嘲式笑起来。
他应该猜出了钗子的来处,这样,他大抵也是会放弃我了吧。既然达到这样的结果,我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开门的时候,他从背后叫住了我,他问我,“你想去京城吗?”
他这时候的声音,不同于我听到的任何一次。很轻松,又很陌生。
想起小子的叮嘱,我点了点头,出了门。白梨在门外焦灼地等着,见到我,她连忙迎上来,眼睛却越过我,看向房间。
“姑娘,您和欧阳大人又吵架了?”
听到白梨的话,我不由自主失笑。她还真把我和欧阳震云放到了同等的位置,那怎么可能呢?
白梨最终是选择留在万花楼和我一起,那妈妈也没说不行,我就带着她回了房间。
“包袱里的东西还在么?”
白梨放下包袱,将东西招出来递给我,“在的。”
一封信,一块玉佩,“修爵”二字,是小子给我的。要见到辽王妃,恐怕缺一不可。
接下来的两天,欧阳震云没有再出现过,万花楼的舞,也正常地跳着。我一直静等那妈妈的消息。
果不其然,第四天一早,那妈妈就派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她在大堂等着,手里拿着辽王府的回帖,万花楼的偏门外,准备好了马车。
“辽王府到底是王爷府,不比外头。你这去了,说话做事仔细些,老妈子教的规矩,也别忘了。”
那妈妈叮嘱一番,才让我和白梨上马车。从万花楼到辽王府,约莫两刻钟。马车停下,马夫将回帖递给看门人。核对无误后,开了大门旁的角门。等我们进去后,一个小厮领着我们上了游廊,走到二门上,又换了个婢女领。她带着我们走到三门上,换成了一个老妈子。
比起前两个人,这老妈子的态度,显然就差了不少。她领着我们到了一间偏屋,就退了出去。中途没有多说一句话。
等了大半盏茶的时间,也没个人来通信,身旁的白梨,忍不住嘀咕,“姑娘,这辽王妃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个意思。”白梨不是看不出来,辽王妃就是故意晾着我们。
当时送拜帖,唯恐她不见我,我特地让那妈妈带上信和“修爵”两个字。事实上,的确起了作用,但现在的状况看来,辽王妃也没那么大度。
等就等吧,到底是有求于人。
这一等,却去了一上午。偏屋在一个小院子里,除了我和白梨,没有多余的任何一个人。
“姑娘,这偌大的辽王府,竟然一杯茶都不给您,也真是做得出来!还说什么辽王妃待人亲善,奴婢看,都是假的!”
白梨噘着嘴,和我在院子里溜达,忍不住抱怨。好巧不巧,这句话却被在院子口出现的人听了个完全。
“万花楼出来的姑娘,什么时候嘴巴说话也这么不知分寸了?”
循声看去,月洞门前,站着一个身着紫纱的女子,五官精致,嘴角却斜勾着,看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警惕和蔑视。
这个人身着紫纱流光溢彩,明显不是一般下人能穿的,身边无人还能够在辽王府自由出入,必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白梨若是无知顶撞了,指不定一会儿辽王妃来了要怎么说话。
白梨准备回击,我一手拉住她往偏室走,紫纱女子又发话,“看来你不仅说话没分寸,连基本的礼数都不会了。”
我顿了一下,转身看向她,笑道,“你不自报家门,我又如何对你行礼数?若是你的身份不如我,我岂不是亏了?”
紫纱女子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紧接着,她身后却走出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正是辽王妃和她的婢女碧云。
“见过王妃。”我领着白梨端正行礼,紫纱女子咬咬牙,扭开了头。
辽王妃一边走进月洞门,一边看着我说,“这是重九娘,万花楼的花魁,前不久入了我辽王妃的舞姬,如今是领舞。”
辽王妃解释得这么清楚,我不太拿得准是什么意思,见她走进,退后一步,给她让了条路。
“你们在外头守着。”辽王妃说了这话,领着我进了偏室。白梨本想跟进来,见我对她摇头,乖乖地等在外头。
得辽王妃的指示,我关上了门。转身时,她已经坐上太师椅,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封信。
“这是那叫‘修爵’的人给你的?”
“是。”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辽王妃问话的当,一直紧盯着我,意图将我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入眼底。
“机缘巧合。”
“你可知道被他选中,意味着什么?”
“没有回头路。”
听到我这么回答,她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脸色严肃起来,郑重地对我说,“玉佩我可以再给你,不过我要你这一路帮助重九娘登上上清宫上宫主之位。”
我猛抬眼皮,和辽王妃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没有玩笑的意味。小子说,让我争上清宫上宫主之位,辽王妃却要我帮重九娘,这里头的道道,可有意思了。
“王妃以为,重九娘舞技如何?”
“九娘的舞技,不输任何人,但防不得有人出阴招,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你。”
能够说出这番话,辽王妃显然是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舞技卓群的人,不需要挡箭牌。
这么说,只是强调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重九娘当挡箭牌。让我拿到玉佩,是交换条件,也由不得我拒绝。
“王妃如此重推重九娘,就不怕我拿了玉佩之后反悔,第一轮就把她弄下去?”
“你若是有这本事,那就是本宫技不如人。”辽王妃胸有成竹,显然无惧于我耍什么花招。
她在偏室只停留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婢女和重九娘,过了不久,又来了几个丫鬟,将偏室的床收拾出来,看样子,是让我和白梨住这里。
第二天,辽王妃命人送来了玉佩,也让人备好了马车,让我和重九娘一起上路。直到出了辽城城门,我才知道,昨天我来辽王妃的时候,欧阳震云他们一行人已经先行离开。虽然只有一天的差距,但我们的行程显然落后了不少。
辽王妃对重九娘没有多余的解释,重九娘带着她的丫鬟,一路上也并不和我言语。虽然同坐一辆马车,也是各做各的,互拿对方当透明人。
辗转半月,马车终于抵达了京城西郊八十里的一座山下。在上一个驿站,辽王府的人将我们交给京畿负责的人。他们领着马车,到了这里。
下了马车,抬眼看见眼前的景色,我赫然呆住。
古城古楼古牌坊,我见过。但是这么活生生,鲜亮亮,大理石造,纹龙饰凤,恢弘大气,庄严肃穆的三开牌坊,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那高大的牌坊中间,那墨底鎏金的“郿坞山”三个行书大字,威武霸气!
点墨之间,龙飞凤舞,力道醇厚。执笔者沉似深海的胸襟,融入在字体的每一笔每一画中。看那三个字,震惊之余,实在感慨执笔者的挥洒果决。
郿坞郿坞,这俩字儿,我还真是有点儿眼熟耶。
凝眉一想,喵的,这可不就是演义里老贼董卓的那个屯粮二十年,藏尽天下奇珍异宝,美人八百日夜笙歌,号称“万岁坞”的郿坞邪?
有这么巧?
白梨见我脑袋摇来点去,贴耳问,“姑娘,您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心头的想法压下去,应该不会这么巧。
“姑娘,既然您没事儿,咱们是不是要跟上去了?”
被白梨一语提得又回神,我透过薄纱一看,重九娘主仆,已经跟着领路的人过了牌坊,在十步开外了。
身后的马车离开,跟上重九娘的步伐,我们走了大概百步阶梯,才终于到了这山的顶儿。
抬眼看去的,是一处绿底双开门,旁边是一排排紧密的漆红直棂窗。门上挂着一块绿底鎏金的牌匾,匾上写着“静心观”三个字,比起山下的牌坊上的字,柔软平静许多,让人一看,就多了几丝静心之意。
我们来京城又不是出家,为什么要来道观呢?
没等我想清楚这个问题,观门已经打开,一个头戴皇冠,身着蓝袍,手持拂尘的女道士,领着三五小道姑,走了出来。
“玄清道长有礼。”
听领路人的称呼,这女道士就是玄清道长了。
玄清道长回了领路人一礼,扫眼我和重九娘,问,“这二位可是来自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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