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遇到这个燕王，真的是我最最最倒霉的事！
随风把我丢走之前，小皇帝嘱咐了我几句，大抵是让我放心，他会罩着我。我讪讪笑了笑，保持沉默。
燕王之前的一个问题，已经把我的位置摆的很明显了。即便小皇帝真的要护我，那也是在不危急他利益的前提下。若有一天我真的戴上“祸水”的帽子，那他会不会把我推出去，这都说不准了。
随风把我丢回静心观的时候，我被直接带到了昨儿吃饭的地儿。
月台上下，围了两排头套青色幞头，身穿圆领黄衫，腰胯宽刃唐刀，脚踏乌头靴的衙役。
看来昨晚的命案，已经惊动了官府。
此时的小食堂，在北面用木板临时隔了间屋子出来，门口守着两个道姑和两个衙役，看样子里面是临时搭起来的审讯室。
一二十个姑娘连同若兰四位小娘子，聚集其中，脸上还有浓浓的倦意。重九娘坐在当中后排，寒气逼人，左右前后的人，都离她一个身位之远。
她朝我看了一眼，又挪开了眼睛。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头，前脚踏进小食堂，白梨已经冲到我跟前。她抓住我胳膊，迫不及待问，“姑娘，您去哪儿了？”
“我……”我还犹疑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身后的小道姑合掌上前，说，“道长请了施主念道，耽误了时辰。”
我扭头看向陌生的小道姑，她对我微微笑。白梨问我是不是，我愣愣点了头。回到角落里，绿芦盯着我，惊呼道，“谭姬妹妹，你的额头……”
话没说完，就被一边的弄蝶捂住嘴巴，紧接着，她朝身边的白梨使了个眼色，白梨立即从怀里拿出我的面具，以最快的速度替我系好。
等我坐好，这才发现，四周几个姑娘，朝我投来怪异的目光。旁边的白梨，也像发现了别人投过来的怪异目光，只身横在我前面挡住。
不一会儿，一个道姑领着一个衙役进来，她朝众人行了个合十礼，提高音量说，“诸位施主，昨夜之事，惊动了户县衙门。今日户县衙役和刑部的大人，将会来观里取证。希望诸位施主届时能够配合一二。”
等她说完，那衙役又作了个揖，说，“观里发生的事，诸位想必都知道。我等例行公事盘问，还望诸位配合。”
接着，他就点了一位小娘子，将她带进北面的隔间，另一个衙役，从门口点了一个姑娘到院子的树下问话。
“你们这是刚来？”我低声问身旁的绿芦，她颇为不乐地点头，说，“可不？这早饭还没吃呐，一群男人就涌了进来。”
抱怨一句，绿芦又话锋一转，问我，“谭姬妹妹，你知道昨儿那小娘子，是谁么？”
我摇摇头。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她是小皇帝的棋子，这事儿我一不小心是知道了。接着，绿芦就说起她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出事的小娘子叫月儿，是会稽郡选上来的。
听说在会稽郡选拔的时候，她跳了一支独舞《绿腰》，把京都教坊的教习直接惊呆了。选人的教习，当场就给了她通关玉牌，连后面的二审都免了。
这《绿腰》是什么舞曲，我不太了解，但是看绿芦讲述时的用词以及含羞那艳羡的眼神，我猜应该也是支不简单的舞曲。
一个平民小娘子，能够得到京都教坊教习的赏识，那必然是有真本事的。这也难怪会被小皇帝看上。
不过人越出彩，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月儿的事，倒是给我敲响了一个警钟。昨夜的事不管是怎么发生的，我都得小心着。
“哎，你们看，那不是万花楼来的么？她们怎么被单独留下来了？”
有人闻言好奇往外看，其中，也包括我。
重九娘和沐枝被带到松树下，衙役问她们话问了好久，然后又沉默了好久，转而向身后的一个衙役嘀咕了一句，那衙役就走了。
而重九娘主仆，还是没有被放回来。
她们背对着我们，我们不知道她们的表情如何，但是看衙役的神情，好像问题挺严重。
“这万花楼的，不会跟那月儿小娘子的死，有关系吧？”
人群里有人低声道了一句，立马就有人附和道，“对喔，那可说不准，昨儿咱们在郿坞汤时，她们主仆就没去，指不定干什么事儿去了。”
“哎，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昨儿去山顶的汤泉，可就那位没去！”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声音说小不小，反正在场的人，都听得仔细。原本重九娘和沐枝已经要回来，看守我们的衙役出去之后，她们又被留了下来。
重九娘昨儿没出现，这的确很让人怀疑。但要说是她弄死小月，那我还真不信。
她是要竞争上宫主之位的人，就算要解决对手，也不可能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太冒险了。
我往外头继续看时，坐在一边的白梨，突然腾身而起，疾步走到刚才低语的几个姑娘面前，怒道，“你们胡说什么！我们万花楼的人怎么了就让你们这么看不惯？昨夜里重九娘姑娘和沐枝，就在屋子里，我和我家姑娘都可以作证，你们别想血口喷人！”
我：“！”我走神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扫见围拢上来的衙役，我连忙起身，拉住白梨，其后的绿芦也冲了过去。
对方不是善茬，说起话来，误人听闻又难听至极，绿芦气的快要上手。这时候，弄蝶上前扯住她，朝对方哼哼笑道，“这人呐，最怕危险耸听。而这鬼呢，最信流言。今儿你在这儿说胡话，真不知道夜里月儿小娘子的冤魂，会不会来找你，让你帮她找出凶手呢？”
“你说什么呢！你唬谁呢！”
那姑娘嗓门也是奇大，见说不过弄蝶二人，就直接扯开了嗓子吼。一旁的衙役终于看不下去，铿锵一拔刀，怒道：“肃静！”
吼话的衙役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是那阵势一出来，尤其是手中的唐刀寒光一现，吵闹的几人顿时蔫了气。
弄蝶朝那吃瘪的姑娘不屑地笑了一笑，就拍着绿芦往回走，接到她的眼色，我对白梨低笑道，“俗话说得好，人不与犬吠。咱们回去。”
原本消停的姑娘，一下子跳了起来，朝我吼道，“骂谁狗呢！”
我避而不答，顾自回座位。看她被衙役压下，我和弄蝶不自觉对视一笑，心中明了。
就在众人吵闹的时候，小食堂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眼的时候，负责问话的衙役竟然对着重九娘深鞠一躬。
像是在赔罪。
就在我们唏嘘不已的时候，重九娘带着沐枝，回到原位。她的周遭，依旧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和傲气，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之前那两个姑娘，本来还在嘀咕，一看见她，顿时闭紧了嘴。
接着，衙役又叫了另外的姑娘继续询问。我们做的比较靠里又靠后，所以还得等着。
半个多时辰过去，那几位小娘子已经被问完了话。而我们这边，也终于只剩下我们。四姐妹先去，她们回来之后，衙役叫了白梨。
白梨坦坦荡荡地就走了出去，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从早上起来我就一直担心着她，然而她睡了一觉起来，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该笑笑该闹闹。除了刚才反应过激，一直都挺好。绿芦说起月儿的事儿，她不害怕反倒是最好奇的一个，叽里呱啦问了好多问题。
这么反常的状态，让我心里很没底。
难道是被昨晚的场景吓傻了？还是说这丫头已经看开了，不怕那么诡异的事了？
与其选择后者，我更相信这丫头是被吓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傻了就傻了吧，总比记得好。
白梨出去了一刻钟，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常。
接着，轮到了我。
“请。”
衙役很有礼貌地对我做请，我报之一笑。然而还没起身，白梨就横到了我面前，对那衙役道，“大人，该说的小女都说了，我家姑娘就不必去了吧？”
衙役还没反应过来，绿芦也起了身，护在我身前，凑近衙役道，“是啊大人，小女子这妹妹，就不用去了吧？”
然而衙役看到绿芦凑过去，突然脸色一变，袖下的手一伸，拔高了音量道，“去不去，不是姑娘说了算。在下提醒姑娘一句，妨碍公务，是要追责的？”
衙役说完话，就摊开了一只手。
此时他的掌心里，躺着的是一对耳坠。耳坠上，还镶嵌着两颗色泽亮丽的珍珠，流光溢彩，一看就是好东西。
“哟！那是明月铛么？这万花楼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哈，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礼，咱们还真是长见识了！”
“呵呵呵……是啊！衙役大人，您可要稳住咯，那一对耳坠，可还是比不上您的官职大哟……”
挑事儿的，还是刚才和我们闹过的姑娘。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窃窃私语。
绿芦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极其难看。
而衙役的脸色也更不好看，他的手示意众人，目光看的，却是我。
贿赂官员，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重罪，但是从众人鄙夷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反正这事儿不小。
我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把那对明月铛拿过来。然而就在这时，在另一边的若兰已经走了过来。她侧扶着我，将我往后推了一推，对那位衙役柔声细语，“大人这明月铛真好看，莫不是趁着审讯的机会，拿出来向这位姐姐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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