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交谈，贾建仁发现唐官玄这老家伙虽然以坑蒙拐骗为生，长相也鼻孔朝天奸诈猥琐至极，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只是走的路和寻常人不一样而已。按照他本人的话说就是：
“坑有钱人的钱，缩小国家贫富差异，乃我辈义不容辞的天职！“
算命先生这个行业自古便有，纵使王朝更迭，总会有一大批专业的或不专业的神算子出现在闹市乡村。他们一身麻衣，自称麻衣神相，通古晓今，然后根据你的生辰八字胡诌一通，反正就是想坑光你都兜里的钢镚。
贾建仁盯着唐官玄，好奇地问道：“哎，你真的是青城山神算子门下？”
唐官玄哼了一声：“哪啊，青城山在哪嘎达我都不知道，神算子？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唉，算命先生的话哪能当真。在江湖上行走，你不自备两块金字招牌，如何混饭吃？”
“嗯，说的也是，就拿我们从医的来说，不也有好多人自称XX大学博士生导师，其实不过是一所连三流大学都算不上的野鸡大学。唉，人生无处不江湖啊。”
两个人都挺唏嘘感叹。
这时，唐官玄无意间看到贾建仁手腕上戴着的桃木手链，挺惊奇的问道：“哎，仁老弟，你这桃珠链子，从哪淘出来的？”
“怎么？这我奶奶从寺庙里花钱请来的，好像还被大师开过光。”
“来来，让老夫好生瞧瞧。”
贾建仁把手链摘下来，递给唐官玄。
这货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放大镜，盯着手链，表情从惊奇到疑惑，又从疑惑变成狂喜。
“哈哈哈，仁老弟，好物件，好物件啊！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这串桃珠手链，用的料子最起码是五十年以上的桃树独阴木，还有这表面的纹理，竟然是佛家金刚怒目罗汉图，当真是避邪的好宝物啊！你奶奶何等人也？”
“嗯，那个，我奶王翠花，大嘴乡贾家村赤脚大夫。对了唐哥，你刚才所说的桃树独阴木，是什么东西？”
“独阴木，就是常年生长在坟地中的一棵树。一片坟地里只此一棵，长年累月地汲取阴气，本身具有极强的抵抗阴邪的作用。不过数量太过稀少，近几年已经很罕见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这串手链很值钱喽？”
“必须滴必啊，最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七根手指。
“卧槽，七十万！”
贾建仁难以置信地狂呼。
“错，是七位数。”
七位数？
贾建仁掰开手指开始算，个十百千万……惹得唐官玄一张老脸都燥红了，大呼自己并不认识这等智障儿童。
足足过了五分钟，贾建仁才大叫起来：“哈哈，我算出来了，一百万，一百万啊，老子发了！对了，卖，赶紧卖，卖完买房子，娶老婆，揍李豪，妥妥滴，没毛病！”
唐官玄赶紧把这小子一把按住，太丢人现眼了，一百万这种小数目就激动成这样。
“冷静，你傻啊，卖？这般宝物你还想卖？告诉你小子，自己留着，到时候碰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东西能救你的一条小命！”
贾建仁定定神，没有理会周围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听到唐官玄的话，问道：“唐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唐官玄咽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贾建仁一眼，
“不知道。”
上班的路上，贾建仁回忆起当时奶奶交给自己这串桃珠手链时，衣衫褴褛，面目衰老沧桑，一双老布鞋已经磨得露出脚趾头，也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归来。
奶奶话不多，只是告诉他要随身携带，切不可随意摘下。弄得尚且年少的自己一头雾水，长大后嫌磕馋就压箱底了。
这东西，真那么值钱？
他有点儿不太相信。
下午，三点半左右。
马上就要进行人生中第一场手术了，贾建仁还真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上手术台。他穿上洗手服和手术衣，带上无菌乳胶手套和一次性无菌帽子，对着镜子，盯着里面有些颓废但又无比渴望成功的自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加油，你可以的。
手机嗡嗡震动，他打开一看，刘魔头和可卿姐都知道今天他要上手术，都发短信鼓励自己不要紧张，包括老妈也发了几条微信。
他深呼一口气，推开手术室的门，黄主任和其他协助护士都在做准备工作。还有张兰，瞅了贾建仁一眼，自顾自地整理手术器械。
这次黄主任是主刀医师，贾建仁在一旁观察协助即可。不过这也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因为剖腹产手术虽然是一个比较常规的手术，但由于产妇体质不同，手术期间会伴随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和意外情况。
所以，做好一场剖腹产手术，对于医生的专业素养和应变能力有非常高的要求。
黄主任盯着病例，一边轻声说道：“小贾，这次产妇的情况比较特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又是35岁高龄，手术风险比较大，你到外面和病人家属交流一下，让他们在手术意向书上签字。”
产妇名叫黄丽珍，江源本地人，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家里条件比较差，也就没有要孩子。近几年赚了点小钱，条件好上不少，就琢磨着该要孩子了，只是黄丽珍已经35了，属于高龄产妇，不管是剖腹产还是自然分娩，都要面临相当大的风险。
黄丽珍的老公面色黝黑，胡子拉碴，一言不吭地蹲在地上，手里的香烟被攥的皱皱巴巴，看起来非常紧张。
“你好，是黄丽珍老公吧，这有几份手术意向书，你先看一下，同意的话在下面签字。”
贾建仁将手里厚厚一叠文书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意向书的手有些颤抖，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搓搓手掌，盯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医生说道：“我家丽珍，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是这样，您太太本身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况且年龄比较大，手术期间可能发生多种并发症，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产妇和婴儿一同死亡。您看，如果出现大人和孩子只能选择一个的情况，您是先保大人还是孩子？”
听到医生这样说，男人抓抓发油的头发，面色很纠结，他想了好一会才咬着牙说道：“保……保孩子吧。”
手术室，无影灯下。
黄丽珍已经被进行了椎管内麻醉，属于半身麻醉，和电影里演的全麻不同，半身麻醉能够使孕妇在手术过程中保持清醒，最大限度地减小手术风险。
“小贾，你要注意，开始要在产妇的耻骨上3厘米处的腹壁上作横向切口，切开皮肤、皮下脂肪和筋膜，分开腹壁肌肉，切开子宫，吸干羊水，再取出婴儿，剪掉脐带即可。整个过程比较简单，你注意看我的操作。”
黄主任戴着口罩，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在黄丽珍的腹部切开一个切口，贾建仁在一旁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产妇体质特殊，心脏病和高龄都极有可能导致其死亡，而且去年产妇曾经出现比较严重的血崩症状，体质阴寒，所以手术期间你要密切注意是否有溶血症和羊水栓塞的前兆。”
黄主任从医二十余载，接生过的婴儿不计其数，也遇过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当她刚切开子宫，看见婴儿头部的时候，尚处清醒的黄丽珍突然浑身抽搐、脸色发青，血压和心跳指数急速下降，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贾建仁一看，坏了，羊水栓塞！
这是一种孕产期间非常危急的恶性病症，病发原因是婴儿在子宫中，本身产生的细胞和代谢物质经过胎盘中的静脉，进入母体的血液循环，引起产妇全身重大器官衰竭。
而且，出现羊水栓塞，孕妇死亡的几率，无限接近100%。
经过一些列抢救措施之后，黄丽珍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好转。根据手术意向书的签字，黄主任只能选择保婴儿。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非常嘹亮。
贾建仁放到体重计上一称，嗬，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让……让我抱抱。”
尚处弥留之际的黄丽珍艰难地说到。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心肺功能接近停止，只凭着一口气活着。她望着身边刚刚出生、无比稚嫩的婴孩，眼角流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直到去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也紧紧看着自己的孩子，没有闭上。
在场的医务人员无不动容。
贾建仁也偷着转过头去擦拭着眼泪。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男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墙角，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夫妻合照，早已泪流满面：
“丽珍，日子都快好起来了，你怎么就没了呢，你都要当妈妈了，呜呜，丽珍啊，我对不起你啊！”
后来贾建仁才得知，黄丽珍明明知道高龄怀孕风险极大，但还是坚持产子，哪怕是死亡，也没能阻挡她当一名母亲的决心。
羊水栓塞症的出现，属于不可抗因素，并不能全部归责于医生身上。望着婴儿护理室里面沉沉睡去的婴孩，贾建仁感到无比的内疚，他怎么也忘不了黄丽珍临死前那种充满母爱的眼神，有眷恋，有不舍。
当天晚上，他仍留在医院复习中医典籍。医院是长明灯，但是灯光比较昏暗，再加上夜风习习，楼梯口传来瘆人的呜咽声。
闲着无聊，贾建仁便四处走走，而当他路过太平间的时候，却发现太平间的门是打开的。他借着青白的灯光，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小身影，正蹲在地上，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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