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何德何能,怎敢妄称高人。只不过会弹一两首小曲,公子能不嫌弃,小女子便高兴得很了。”她已年过半百,却还自称小女子,似乎真盼望自己永远不会老去,永远都青春年少。
尹昌听他如此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却见訾柔低首弄琴,十根嫩白纤巧的手指搭在七根弦上,她的容颜已然逝去,但她的双手却保养得很好,还是那样莹白如雪,甚至比一个少女的手还要白,白得有些透明,透明得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双人的手。
一阵阵清雅怡人的旋律从訾柔双手下慢慢发出,尹昌除了静静欣赏,也不会有其他想法,听到这样的琴音,仿佛心中过往的凡尘俗事、恩怨纠葛都随冰雪而消融,随雾气而逸散。渐渐地,尹昌心中一片空旷,比这旷野更显得空旷,只听琴音越来越朦胧,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这样的乐律中,他已产生了睡意,身子倒地,就无忧无虑地沉沉睡去。訾柔弹的是“离寐琴曲”,却似乎教人不得离寐,人永远都离不开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尹昌才终于醒来,他感到头有些昏沉,想到外面的小溪去洗把脸,站起来向四周一望,不仅厉四奇、訾柔已不知去向,原来躺在凉亭后的长白十三狼也已踪影全不,他暗想自己的内功修为难道还比不过这十三个莽夫,为何自己会比他们迟些醒来?
“他夫妇二人隐居此处,肯定不希望外人知晓他们的所在,故以此琴曲让我们昏睡,然后他们又到卧龙山的其他偏僻居所去了。”他这样想着,走到了凉亭后的花坛中,那里开满了白色的巨大花朵,叶片极大,呈阔卵形,缘生锯齿,附着黄褐色绒毛,大而美丽的花朵长于枝梢,竟比人还要高出一个头。尹昌不识得此花,但他却见过另一种叫“木芙蓉”的花,这里的花形状和木芙蓉极其相似,只是花瓣显淡白,晶莹剔透,其间的花蕊结成的萼片好似从空中飘下的雪花一般。尹昌不自禁地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塞满鼻腔,让他心神俱醉,真想就此闻将下去,再也不愿离开。
尹昌不知不觉已在心中给此花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雪芙蓉。
这个名字虽不甚美妙,但却能清晰地展现出花的形貌,他心想即使栽种此花之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不会怪他不懂风雅。
尹昌已发觉此刻已是大白天,一望之下,才知这片旷野还不是一般的大,凉亭后的花坛已占了很大的面积,花坛中尽数栽着这种雪芙蓉,花坛后却还有一片一望不见尽头的原野,原野也全都是高可及人的雪芙蓉,尹昌跃起身来,到了凉亭顶层,才把这大片雪芙蓉望见了一大半,再远处的却已是花天交接,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虽然明明知晓在那花天交接处无非也只有这种类似的花朵,但尹昌现在已完全被此地的绮丽景致吸引住了,实不甘愿就此离去,反正闲着无事,他继续往那无尽处慢慢走去,一路在花丛中穿梭游荡,走得极慢,走了很久都没有离开繁茂的花丛,也许这花丛无穷无尽反而是他甘愿的,在这里面几乎忘却了饥渴,忘却了任何烦恼。但他最终还是分开最后一株颀高的雪芙蓉,前方崖高百丈,崖下竟有一汪小池,小池旁也是一间木屋,和先前看见的厉四奇所居之木屋几乎无多少分别,难道这也是厉四奇所建,厉四奇和訾柔原来已到了这里面来?
尹昌自然而然会这样想,于是他走到小木屋门前,敲了敲门,然后轻声道:“厉先生可住在里面?晚辈尹昌请教!”可屋内一点声息也无。他再次问了一声,屋内终于响起了声音,不是厉四奇苍老的应答声,却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此细碎的脚步声,谁都会想得到这是一个女子,难道来开门的是訾柔?
门开了。一切的答案都已揭晓,开门人实为一女子,但绝不是訾柔,她年当豆蔻,风华正优,眉目间竟有几分訾柔的神似,尹昌想起了那晚的抚琴人,是她的琴音让自己沉睡这许久,醒来后的自己对一切事情都盲目了,但却从未感觉到活得这般真实,活得这般有滋味,沉沉的长眠后,醒来首先见到的就是无尽的花丛,清幽的花朵,终其一身也不会再有这般美的境遇。尹昌想着想着,目光已凝注在了眼前这女子脸上,她似乎在极力找寻訾柔的影子,她在想着这女子是不是也能弹奏出那般美妙的乐律,于是目光没有移开一分一毫。
这开门人脸现红晕,红晕中隐藏着难以描绘的笑意,对尹昌道:“想必你就是尹少侠了,爹爹知道你会来,叫我在屋中等候,不可怠慢了你。”这少女的出现尹昌本就奇怪,现在她说的这句话更使尹昌摸不着头脑,愕然道:“原来令尊便是厉先生,他怎知道我会到来?”那少女嫣然一笑,笑容中包含着的温柔景仰之意仿佛已能将尹昌整个人融化掉,“我叫訾依,尹少侠可以叫我小依。请进来吧。”訾依轻笑一声,转身率先往木屋中走进,尹昌虽感莫名其妙,但有此绝色佳人相邀,谁还会忍心拂她之意,更何况他年少英俊,血气方刚,又是单身。
别看这木屋外表简陋,粗木建成,茅草覆盖,但屋内的陈设却让尹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窄小的木屋竟也隔成了两间,一扇不足五尺高的门框用珠帘隔着,可想而知,看不到的那间便是訾依的闺房,正因为看不见,凭着这低垂的珠帘,更让人浮想联翩,尹昌也正想着这样一位清丽的美女所住的房间定也是美得无以复加。訾依仿佛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微微笑道:“尹少侠,请先把这杯茶饮尽再进去,我有话跟你说。”一个妙龄少女请一个年轻男子进自己闺房中去说话,这又该是些什么话,其中情景已容不得人细想下去,尹昌也未有任何细想的机会就被带了进去,只见一张精巧的单人床搁置在茜纱窗边,茜纱窗外青苔嫩绿,生长在陡峭的山壁上。这屋中除了靠窗的梳妆台前有一张椅凳外,就没有另外的落座之处了。訾依拉着尹昌往床沿走去,意思是让他和自己一同坐在床上,尹昌轻轻脱离她的手,正想往梳妆台前的凳子走去,却听訾依似嗔似羞地道:“尹少侠,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你坐得那般远,我怎生和你说话?”尹昌回过头来,与她如水的深瞳一相对,竟觉心中如火焰一般燃烧着,从心内一直烧到了脸上,于是他的脸开始红了起来,他自己能感觉到脸上的滚烫,但也忍不住走过去坐在了床沿边,这时他看清了訾依的脸,意外地发觉她的双颊也正飞起团团的红霞,紧紧包围在雪玉般的肌肤上,见她樱唇上泛起层层晶莹的亮光,尹昌终于情难自已,用自己的双唇去允吸那淡淡的亮光,感受那薄薄的晶莹,訾依当然没有任何拒绝和反抗,她既然敢把一个年轻男子带进这屋里来,而且还主动让他坐在自己身旁,自是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訾依半闭着双眼,微翕着双唇,享受着人生第一次静静地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