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狂怒之下,耳力发动,五丈内任何动静都休想逃过他的听觉。
凝神细听,方知是活人的呻吟,正是从面前的卧房传来。
曾裕安横目一扫,却没见有人,随即往里一纵,竟轻轻巧巧的进到房间内。若是他有心往身下一瞧,定会变得更加狂躁,抑或更加恐惧。
原本旋绕身周的纸屑竟凭空消失,身上竟没沾上一片,更没有被腾挪时的劲风带进卧房。
只不过一来他狂怒空心,二来凝神辨听呻吟发出的位置,竟是无暇去顾及身周的异象。
乍一见之下,卧房仅摆着三张床铺,立着两间衣柜,另有几只尼龙口袋鼓胀胀的堆在墙角,想来装的定是些表演所用的道具。
曾裕安环目一扫,竟没发见有啥活人,正自疑惑间,呻吟又自传来,似远实近,一时竟让人心神恍惚,不知所措。
他使出看家本领,细细辨认,忽然呻吟声加重,急促不堪,好似生怕曾裕安不能听清,不能寻出那个位置来。
突然,那声音像是凝成一束,瞬间冲入曾裕安耳际,他一震之下,猛地醒悟:“这房间里定是有暗道!”
他起初附耳贴着墙壁,轻轻挪动,亦步亦趋,直围着卧房转了好几圈,竟没发现一点动静。
他转念一想,既不在墙壁内,那房中的地板下多半有鬼。
于是又趴下身子,照样拿耳朵紧紧贴靠,慢慢爬行。当他像狗一样爬到床边时,只觉双腿受到震颤,随即呻吟声变得浓重,那这块地板下定是有甚古怪。
曾裕安伸手缓缓敲动,实觉有异,这当口,说不准就是自己的兄弟被埋在下面,如何肯放过,当下从墙角的麻袋中寻来一把大铁锹,运力使臂,竟三五两下就将一块地板撬开,果然露出一个深坑,恰好见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眼前,一时竟有些触目惊心。
曾裕安惨呼一声,仰面跌坐在地,心头急速跳动,不知该当如何。
正被吓得七荤八素,坑内那颗人头竟又发出声响:“小曾,是我,快把我救上去,快呀。”
他听得是活人的语调,随即震慑心神,想起自己是来救人的,岂能惧怕,徒自乱了阵脚。
当下蹲起身子,凑脸过去,大着胆子睁开眼来,却见血肉模糊的脸面,一时分不清究是哪位弟兄,焦急问道:“好兄弟,大哥来迟了。”悲切之情,陡然间转为愤怒,劲运双掌,掰住地板残缺处,大喝几下,闻得喀喇喇几响,已硬生生掀开一条棺材大小的深坑,坑下那人的身子尽数露了出来。
曾裕安走上前,往坑内窥视,见那人衣着朴素,满身套着粗布不说,亦且补丁缀满,全身上下竟找不出一块完整料子。
世上还有人这等朴素,恐怕人人都要怀疑那是讨饭更讨人厌的乞丐,可曾裕安心里却不会那样想。他此刻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躺在坑中呻吟的不是人人厌恶的乞丐,而是受众兄弟爱戴的孙老。
孙老不是乞丐,而是一位难得的神医,行医济世,从不收钱,当是世间难得的好人,却依旧过着比乞丐还简朴的生活。
曾裕安心中一阵叹息,为何好人都会落得这般下场,自己到底算不算好人?
他心念一转,随即弯下腰去,将孙老从坑中拖出,抱起他直接躺在就近的床铺上,随即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曾裕安虽只精擅街头表演,但这几日每日归家必到隔壁同孙老闲聊,无意间竟窥得歧黄之术,直觉意趣无穷,便潜心默记,竟给他学下来不少门道。孙老见他好学,便旁敲侧击,暗暗引领,自也不在话下。
他此刻见所学虽只皮毛,竟能无故派上用场,忙把孙老相赠的银针取出,在孙老全身上下针灸理疗,半个时辰后,孙老终于停止呻吟,抬手一招,用意再明显不过,却是要曾裕安俯身听他说话。
曾裕安埋下上半身,侧过头靠在他嘴边,只听他断断续续的道:“唱……唱白……白……”见说得不明不白,曾裕安焦急万分,忙催促道:“孙老,什么唱不唱,白不白的,你说清楚,我实在听不懂。”
他见孙老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随时都会死去,忙又拿银针扎住膻中,却原来是行险一试。
这膻中可是人体死穴,极为关键,平常人若被点中,非死即伤,但孙老大异常人,硬说此穴虽能致命,但亦可救得人性命,关键看施法者的手段,若拿银针以快手法斜向内插入,活动膻中周围经脉,竟有起死回生之效。
曾裕安耳濡目染之下,又见神人高见,只信服不已,此刻救人如救火,当下不及思索便猛然下针。
一针扎下,孙老惨叫一声,身子开始扭曲,双手更是不停的乱舞乱抓,好似妖魔跗身。
曾裕安见状,跟着也是啊的一声喊出,虎目含泪,失声道:“孙老啊,都是我一时愚蠢,害了你啊,你变成厉鬼尽管来找我报仇吧。”竟是捶胸顿足,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正自哀悼,忽然一只冰冷的手伸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曾裕安不意诈尸竟有如此神速,惭愧之心毕竟掩盖不住恐惧之情,忙缩身后退,险些又跌坐在地。
听前面有人道:“多谢你及时下针,我现下又能多活两个时辰。”
这不是什么鬼怪,依旧是孙老低哑微弱的声音,但已不再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能辨认清楚。
曾裕安站将起来,把他扶着,后背斜靠在床沿上,拿枕头垫住。
孙老喘了一阵,咳出几口血水,方才说道:“多谢你相救,也不枉我传你那些手艺。”
曾裕安仍觉歉疚,忙道:“孙老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不知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本以为孙老会托出凶徒的样貌,自己的一帮弟兄多半着落在那些人手中,只要找到他们,便有救人的希望。
只是他未曾想过自己势单力孤,对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十数条大汉掳走,手段定是非同小可,自己又如何对付。
然而孙老用模糊的视线凝视他半晌,叹息一声,却只摇摇头,低声道:“本来该劝你离开这虎狼之地,仍旧回到南方去表演你的绝活,也可平安度日。咱们相处时日不长,但你的性子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小曾啊,人生在世不可一味逞强,得放手时须放手,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只听他罗里啰嗦,好似与自己话家常谈心,半天说不到正题,曾裕安有些不耐,皱眉打断他的话语,问道:“我的十六个弟兄,刚耍完龙狮回来,现下却一个也寻不见,孙老可曾见过他们?”
孙老血肉模糊的面颊上已瞧不出悲喜,唯有眼中神情惨澹,露出一丝悲悯,随即目光一闪,像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你也有你的去处,你们过往是好兄弟,但眼下缘分已尽,各奔东西,你又何必再执拗纠缠。”
曾裕安见他说话越发玄妙难测,不着边际,茫然道:“孙老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缘分已尽,各奔东西,难道我跟他们不再算是好兄弟了?”
想起自己一干人举目无亲,自小便是街坊邻居收养带大,后来遇着名师得蒙指点,竟练成一手好绝活,发现街头卖艺倒是件不错的营生,便齐聚起来,从此走遍大江南北,取悦众人。
而眼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