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看出了老夫人眼里的意思，也明白她的顾虑。
然而那日的冯大人她是认识的，冯大人性子刚正不阿，连他都赞不绝口，想来，是不会错的。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小女子十四岁。”
“十四岁，正是爱玩爱笑的年纪，怎的会想起来做医娘？”
“生活所迫。”
秀芸回答得言简意赅，要不是为了赚钱，谁愿意出来做事？
她的回答倒是坦诚，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么，我的疼痛，你可有法子诊治？”
“小女子会尽全力。”
秀芸看着屋里的情况，也知道老夫人的病症不轻，得到允许之后，便上前掀开毯子检查。
关节发红、肿胀，周围有压痛。
“疼的时候，可持续多久？”
秀芸例行问话，常嬷嬷上前作答，“多是几日到几周不等，有时候一个地方的疼还没有好转，另一个地方又会出现。”
常嬷嬷提起这个就一脸苦色，“秀芸姑娘，你可有法子？”
老夫人的疼痛，通常侵及双侧肢体的相同关节，秀芸发现皮肤下有环形红斑和皮下结节……
这已经是病变得很严重了。
秀芸凝着眉，如实地照直说，说出来的话，与之前高行文诊断后的结果相差不了多少。
常嬷嬷脸色立刻就灰败下来，“姑娘的意思，老夫人这病……”
“也未必不能治。”
常嬷嬷和老夫人的眼睛俱是一亮，连靖安县的大夫都只能让老夫人静养的病，这个小姑娘果真有法子？
秀芸将老夫人的毯子盖盖好，拍了拍手，“只是我得做些准备，准备好了，明日再过来给老夫人诊治。”
她从头至尾，都表现得极为淡定，即便是说出能治的话，也没有任何居功自傲的情绪。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她一双眼睛看过了太多人，很快便明白，这个小丫头是真的与众不同。
“既是这样，那我这病，就劳烦姑娘了。”
老夫人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怀疑和轻慢。
秀芸点点头，跟着高行文先行离开。
出了宅子，高行文才缓缓松了口气，“秀芸，你当真能治？老夫人的病并非突然，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靖安县的大夫里也试过针灸，只是成效不大。”
秀芸轻轻点头，她知道诊治的法子，只是这老夫人究竟是何来头？为何让高行文如此忌惮？
回去的路上，高行文才说出老夫人的身份，她是靖安县县令的母亲，正是因为此病，才会来竹镇休养。
“……”
秀芸嘴角扯了扯，呵呵呵，难怪。
不过她方才瞧着老夫人，并没觉得有多难相处，她只管治病就好了吧？
第二日，秀芸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再次上门，高行文也跟着，他心里仍然有一丝丝怀疑。
秀芸去了之后，态度并没有因为知道老夫人的身份而有什么改变，二话不说就开始施针。
关元、足三里、商丘，配以犊鼻、阳陵泉，以毫针刺入得气后用泻法然后留针。
随后，秀芸拿出了约一指长的艾炷，将艾炷插在针柄上，在其下方点燃。
“需待燃尽之后取针，我这里还有一个配合使用的方子。”
秀芸说完，找来纸笔写下，防风、制附片、地龙、当归，秦艽、苍术、红花、防己、徐长卿、甘草……，每日一剂，分两次煎服。
她将方子吹干，交给候在一旁的常嬷嬷。
“此病还有一剂膏方，只不过需要时间熬制，待我做好后，会让人送来府里的。”
常嬷嬷急急地让人先去抓药，秀芸安静下来，关注着老夫人的表情。
她用的是温针，对于风湿症状的疗效很不错，老夫人脸上的痛苦，似乎稍稍减淡了一些。
“小大夫倒是名不虚传。”
老夫人慢慢笑起来，“没想到来竹镇一趟，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老夫人缪赞了，此疗法需每日一次，十日为一个疗程，配合煎服的方子，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方能有所好转。”
“只要能甩脱掉如蛆附骨的疼痛，我已是心满意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减缓了，老夫人的精神变得困倦，竟然很快阖上了眼睛。
一旁的常嬷嬷陪着笑，“老夫人已是有多日睡不好了，还请两位千万别介意。”
秀芸理解地点头，她才不会介意，说明自己的诊疗是有效的，有效，就意味着有钱拿！
待到艾炷燃尽，秀芸轻手轻脚地取针，随后也不惊扰到老夫人，跟高行文两人退了出去。
常嬷嬷将两人送出院子，殷殷期盼地看着秀芸，“姑娘，明日也有劳姑娘了。”
秀芸点点头，离开的时候没有拿到诊金，她想着，大概是要等治愈之后一次结算？
呜呜呜呜，她还是比较喜欢日结啊，虽然是县令大人的母亲，可是会不会有赖账的风险？
秀芸对这种没有签订任何合同的诊治方式特别没安全感，脑子里胡思乱想，以至于回去的路上表情过于严肃。
“怎么了？可是老夫人的病有些棘手？”
高行文发现了秀芸的不对劲，忍不住开口询问。
秀芸忽闪着眼睛皱着眉，忍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口，应该……，不会赖她的账吧？
……
见秀芸一个人能够应付得来，接下来的日子，高行文也就不再陪着她的去那宅子了。
秀芸独自一人带着环儿也不怯场，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反而是老夫人，连着几日休息充足，精神头养起来不少，等着温针结束的时间里，开始拉着秀芸说话。
她始终秀芸小小年纪便有一手医术十分好奇，这一回，秀芸也是闲得无聊了，权当是打发时间，又将那行踪不明的师父的故事尽善尽美了一些。
一些她自个儿脑补出来的细节说得是活灵活现，师父如何教她用针，给了她一个什么模样的小铜人，说得跟真的似的。
“只可惜，师父教了我这些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你也别太伤心了，缘分自有天定，你与你师父的缘分，兴许未尽，往后说不定仍能遇见。”
老夫人看她遗憾的表情心里颇为触动，柔着声音安慰。
秀芸在心底苦涩地笑，她绝对是，见不到了，她说得那些，是将前世的记忆糅杂在了一个莫须有的师父身上，她怎么可能会再见得到……
不过跟老夫人聊天总得来说，还是挺有趣的，譬如，秀芸说她会从萧山村搬到竹镇，是因为迫不得已，萧山村的员外想要抢她回去为妾。
老夫人立刻就怒了，这姑娘才多大一点儿？还是第十七位小妾？在自己儿子管辖和治理的范围内，竟然有这等事情发生。
“你别担心，一会儿我就让人写封书信回去这件事儿，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秀芸立刻满眼闪动着亮晶晶的光泽，连声道谢。
虽然吧，她搬家还真不是为了这事儿，但是为民除害的事情她还是很乐意的。
卢员外的十六房小妾，也都是他抢了去的，这种人，能坑他一下是一下！
老夫人慢慢儿地还挺喜欢跟秀芸说话，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很通透，说出来的一些话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
再看她举手投足间，自带着端庄和优雅，心里不禁慢慢地喜欢上。
秀芸的态度也越来越好，没办法，诊金还没拿到手呢！
如此，三个月，秀芸每日过来诊治，顺带陪老夫人说话，老夫人的病症已是好了大半，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秀芸也高兴，因为这是最后一个疗程，等结束了，就能够收到钱了吧？
这日，秀芸照常来到宅子里，却惊奇地发现，平日很是平静的宅子，今日却手忙脚乱。
到处是下人在急急地走动，手里各种物品收拾着，院子里放了一只只箱笼。
“常嬷嬷，这到底是……”
“秀芸姑娘还请跟老身去见老夫人，老夫人有话跟你说。”
秀芸心中咯噔一下，这动静瞧着是要搬家啊，她不会真的收不到诊金了吧？
老夫人坐在屋内，此刻屋内已经不再热腾腾的了，她的腿上也没有再盖着毯子。
见到秀芸进来，老夫人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绣墩让她坐下。
“今儿先不忙针灸，我这腿如今已经大好，多亏了你，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
钱啊……，秀芸在心里念叨，不用其他的感谢，钱就足够了！
老夫人看着秀芸淡然的表情，轻轻地笑起来，“我儿即将调任，因此催着我回去靖安县，秀芸丫头，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
“老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腿还有几日需要你照料，只时日也不能再拖了，因此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靖安县，完成最后的诊治？”
秀芸只略略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老夫人何时启程？”
“明日。”
“那小女子今日给老夫人针灸之后，明日再前来。”
老夫人淡淡地笑起来，这就是答应了？确实是个干脆爽利的孩子，若不是那边催得急，她也没想过开这个口。
秀芸却是没想这么多，一是她觉得有始有终，二是，她担心没有治完会不会不给钱啊？
她就这么点追求了，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努力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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