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天,杨翠英很忙碌、很神秘。她每天上午八点半左右就骑着她那辆女式本田摩托车往贵安镇跑,还没过一个多钟头就回场里来了。今天她怎么啦?现在都11点多了,还不见她的人影。
我们几个都坐在大樟树底下乘凉闲聊。话题最后就集中在杨翠英身上,黄宗耀场长和黄长胜两个都说她是去会“相好”的。
“她那脸白里透红的,来了‘第二春’了,”黄长胜笑嘻嘻地侧转脸对着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德华弟?——那是男人给滋润的。”
他看着我说这些,是啥意思?大前天那个夜晚的事,他知道了?那一夜,我和她喝多了酒,虽然我们揉揉抱抱,但仅此而已呀,没有更深入的东西,她吐完第二遍说了一些调动的事后,我便离开了她的宿舍了。莫非那一夜他真的潜到翠英宿舍走廊外想刺探我们的事而被黑母狗给追赶走了?那一夜那点事能说明什么?顶多说明我在翠英宿舍吃上排香菇线面和喝酒而已。
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说的什么意思!?跟我屁关系!”
黄宗耀朝我一笑,急忙说:“老黄是这方面的专家,一说一个准。这也难怪女人哦,两年多都没给她吃,她怎能不饿坏了?去贵安镇找人,正常、正常,——生理需要吧。你说是吧,德华弟?”他轻拍我的肩膀,我勉强一笑。
这么说还过得去,至少没扯上我。我感觉到黄宗耀还挺厉害的,这么一笑一说一拍,就把我的愠怒给驱赶了,熄灭了我和黄长胜之间可能发生的摩擦火花。
不知怎的,这几天一听他们说翠英坏话,我便觉得不舒服;一听黄长胜说翠英“有人”,我就觉得他是在说我,就放心里火。
黄长胜不仅没有因为我刚才的愠怒而收敛,反而由于黄宗耀的“赏识”和臭气相投而口无遮挡,吸着他的“大前门”香烟,说:“可惜啊,肥水流到别人的田里去了……”
黄宗耀煞有介事地看了我一眼,嘿嘿地笑。
我觉得他们恶心、无聊,鄙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便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翠英的办公椅空着,便想起她,渴望见到她,这或许是她的神秘举动让我有这些的怪异念头吧。我在想是不是喜欢上了她的嘴唇、她的眼睛,还有她的丰腴的胸部以及更隐蔽的东西啦?但这种念头一出来便被我否定掉了,我不会这么的下流。可为什么此时快到下班时间她没回来,我便坐立不安了?我在问自己。
黄长胜走进我的办公室,径直走到翠英那个位置坐下来。我的脑海中却立马回想到大前夜我坐在翠英大腿上的情境,便觉得黄长胜此时是坐在她的上面,不免厌恶地看着他。
“德华弟,你好像不高兴呀,怎么啦?”他嬉皮笑脸地说,“告诉你个消息:翠英马上要调到县种子公司去了。她跟你说起吗?”
我摇摇头。
“你失去太多了,可惜、可惜啊!”他摇摇头,甚是遗憾,“好风尚且凭借力,何况人乎?”
“什么意思?”我冷冷地反问他。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他嘿嘿笑,“我要是你,早就和她好上了……现在叫她帮忙调动县局去,这样何乐而不为?”
我怒目而视,斥责他:“诲*诲盗啊你,你想跟她好,没人阻挠你……”
他讪讪一笑,随即掏出大前门,扔过一支,他自己嘴里塞上一支,点上,深吸一口,缓慢吐出烟雾,不慌不忙地说:“关键时候,我冒、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说,全为了你。我很看好你,也欣赏你的才华,但,有用吗?比你迟来场的,比如江道成他们,他们哪个比你赢?可他们先后都调到局里去了。他们凭什么?凭的是‘关系’。‘关系’,知道吗?它是一张‘网’,里边有‘纲’有‘目’。可你现在连‘目’还不是••••••”他用夹着半根烟的中食两个指头指着我,那两手指象钢筋一样,脸沉着刚毅,语气干硬,——这是我和他共事八、九年首次看到,我惊奇地看着他,他旁若无人似地继续说:“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去为自己找到位置,成为一张渔网里的一个‘网眼’,也就是‘目’。有句成语叫‘纲举目张’,到时你这个‘目’就可以随着‘纲’的举起而出人头地。目前,杨翠英哥哥那边有一张网……”
我先是愣愣地听,后是入迷地听。他不讲了,笑了,顿时又变回原来的黄长胜了,变得和蔼可亲了,看去还有点象“两百五”了。我不知不觉地掏出烟,走近他,递上一支给他,并帮他点上火,由衷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哪里哪里,”他谦虚得有点不自然,“德华弟:还来得及,抓紧时机。我平时说话带点‘黄’,在你看来以为我是流里流气的人,其实我是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刚才跟你说的和她好上,那是广泛意义上的‘好’,并不专指上床、睡觉,别介意。我知道你是正直的人,但我觉得,有些事倒不必顾虑那么多。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说是吗?”
“可我••••••”我说,“可我总觉得人要有自己的尊严。一个男人怎么好去依仗女人呢?”
“德华弟,这我不同意你的观点,”黄长胜吐着烟,慢条斯理地说,“毎个人都需要人帮,只要能帮上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呃——,你们开展真理标准大讨论了,”黄宗耀走进我的办公室,故作惊讶地说,“刚才讲翠英,现在讲人际关系了。”
“德华弟说他不想让女人帮,”黄长胜看着黄宗耀,好像看到了同伙,底气十足地跟他说,“我跟他说,只要对方有能力并且愿意帮,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你说是吧?”
黄宗耀坐在翠英对面出纳老陈的座位上,环顾四周后,说:“德华弟有志气,老黄说得也对。不过,人各有志……”
从晒谷场上传来摩托声,好像是杨翠英回来了。他们相继走出办公室,好像去迎接她似的。我朝他们背影看了一眼,心生厌烦,因为他们会跟她侃很久的,而我眼下渴望翠英早点回办公室,好跟她聊,探她的底。
果然,他们与她侃上了。我急躁难耐,在办公室转圈圈。
过了片刻,她来了,叹着气。我问她怎么啦,她说她这两、三天去找云倩了。
“她是去了欧洲,英国,昨夜很迟了才回来,”她没有看我,心不在焉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然后停住手看我,欲言又止,继续翻找。
“你找她干嘛?”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看定我,满眼的怜惜,压低声音说:“她脸上没有血色,憔悴得很••••••”她顿了顿,又说:“这种女人也太可恶了,傲得很!她说她跟你不合适,让我回来跟你说。我跟她讲你如何的好如何的爱她,可她听了后却叫我闭嘴,叫我马上离开她的办公室••••••”
虽然这十来天里我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也感觉到她远离了我,但毕竟还存有一丝的希望。可现在连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蓦地觉得自己孑然一人无依无靠,整个世界顿时空空荡荡••••••我眼睛酸涩而且渐渐发烫。翠英说:“算了,弟。调到县城后再找过。”
不知是她的亲切话语感染了我还是怎么地,我的泪顷刻模糊了我的视线,于是便转身向着窗外,背对着她,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流泪,尤其因为被女人抛弃而流泪。
朦脓看窗外,天瓦蓝瓦蓝的,近处是凤尾竹,远处是青山,与我宿舍的窗外一模一样,也跟我老家几分的相像。云倩来场里和去我老家的情境象演电影一样在我脑际快速演过••••••“弟——,来••••••”翠英从侧旁递来餐巾纸,“别难过了,哦?”
要不是顾及黄宗耀他们会突然过来,要是我在翠英的宿舍,我会伏在她的怀里哭上一阵的,但现在不可以。我接过她递来的餐巾纸,没有马上擦拭眼泪,任由滚烫的热泪从眼眶往鼻翼两侧慢慢流淌而下••••••翠英转到我的面前要替我擦拭,我转身飞快走出办公室,沿通往三工区那条石阶路急急而下,象极了那天黑母狗被我用石块扔中狗腿后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