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楼几重

第三章 晨装行 领取口令

发布时间:2019-09-10 09:24:28

窗外晨光初露,朝气清凉如水。

破晓时分,天灰蒙蒙一片,奚沐便已起床。一番简单梳洗之后,来到灶房生火。

他自小父母双亡,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如今爷爷日渐老迈,步入桑榆暮景之年,家里琐事他能做则做,尽量不让爷爷操劳。

“还剩最后一条鱼蜡,看来得多蒸几个茅面窝头了,不知今日去散食堂排队的人多不多。”奚沐蹙着眉头,扫了一眼几乎空了的木橱,不由在心中寻思道。

鱼蜡是冥水部人的家常口粮,由鱼肉经过熏烤、风干等工序做成。这个部落以打渔为生,按理说各家应当不缺海货才对,可冥水部有个匪夷所思的制度,所有渔民打捞的海货都要上交给部落,由乡父的心腹们、美其名曰散食堂主事,按地位高低分配。

部落之中,地位越高,吃穿也就相应越好。

奚沐他爷爷在部落中担着职位,是个管帐,管筹部落的一些物资,部分禁书也归他管理,所以生活还算不错,虽不富足,但衣可遮体,食可果腹。

而那些最底层的渔民,就没有这般福气了,他们一日三餐吃的更多的是茅面窝头,沾带少量荤腥,拮据地维系生活。

茅面是从生长在浅海的一种植物身上采撷而来的,这种植物名叫茅雁黄,常年受海风的吹拂与阳光的暴晒,长得极为坚韧,每一株都像钢丝似的,难以折断,部落那些个低矮破败的茅草屋便是用茅雁黄的根茎搭建。

茅面揉成的窝头苦涩难咽,吃起来如同嚼蜡,不过却很充饱。若是配着鱼蜡吃,倒还算不错,起码有了些许咸味。

早饭做好之后,奚沐并未急着喊爷爷起床,此时天色尚早,还能让他多睡一会儿。昨夜他爷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是旧疾又发作了,令他忧心不已。

奚沐之所以起这么早,与十年前他生的一场大病有关。那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也差点让年约花甲、浑身是病的奚老头成为奚家的一棵独苗,病愈之后,他爷爷就气急败坏地给他定了一条规矩,不论刮风下雨,每日坚持晨练,誓必锻炼出一个好的体魄来!

他爷爷的这种苛刻,奚沐心中能够理解。毕竟与别家孩子相比,他肩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万一真有个好歹,血海未消,家仇未报,他反倒走在了仇人前头,岂不让人笑话。

奚沐这些年亲眼目睹了爷爷因报仇无望而日渐佝偻的身影,感到自己心里始终闷了一口气,因此十年间从未间断晨练。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力气从小就很大,比体格相近的同龄人大得多。每次跟那些同龄人打闹,最后总是他的赢家,他们在他面前就跟小鸡崽儿一样羸弱。十二岁那年,他爷爷和他掰手腕,竟不是他的对手,他爷爷对此啧啧称奇,颇觉不可思议。他也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这几年他读了不少古书,性子稳重了许多,倒也再没有跟同龄人打闹过,不过奚沐却十分清楚,随之年长,他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来愈大。可这对报仇有帮助吗?他有些怀疑。就算有帮助,帮助也怕是微乎其微。

乡父乃部落之尊,在冥水部享受着天帝待遇,身边光陪他玩乐的闲人都养了不少,况且还有打手、扈从,这些全加起来得有几十人之多。那些人当中,净是年富力强,身强力壮的健壮汉子,每次都随在乡父左右出行,前呼后拥,排场浩大,他这个二愣子莫说近乡父的身谋他性命,就是过去说句话两腿都不自觉打颤。

“部落之尊,天之道,地之行,人之父。”

部规开篇第一行字便是这句,部落里每个人都要熟记于心,刻进骨髓血液里。

据他所知,附近几个部落亦是如此。换句话说,这个天地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万万不可犯上。

这种如同洗脑般的禁锢想要打破绝非易事。

所以莫说报仇,即便现在乡父昏厥在路上,周围没有一个随从,到底敢不敢杀他,奚沐还要做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

从家里出来之后,奚沐顺着石道向海边方向跑去。路上行人不多,对遇到的熟人他谦卑地一一问好。很快,他抵达海边,沿着海岸线继续奔跑,在晨光的沐浴下挥汗如雨。

连绵无尽的海岸线上渐渐多了起早的行人,他们齐齐地向海边拢去,不远处的浅海里已有密集的人影晃动。

那是一片茅雁黄的生长地,一根根犹如长矛的茅雁黄正迎风而立,在海风的吹拂下,发生瑟瑟微鸣。

奚沐立脚,沉吟一会,也朝那方向奔去。他与人群中的几个相识打过招呼,又粗略看了一眼这片茅雁黄的生长态势。他家里的茅面所剩无多,这两天也打算采一些回去,倘若这一片茅雁黄快被采空,那他只得另寻别处。好在这东西并不稀缺,浅海边到处都是。草草看了两眼,他便放下心来,这里的茅面尚算丰裕。

奚沐又往前跑了三四里,海面上已不见茅雁黄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长得生机勃勃的苍劲大树,大树高约七八米,通体幽黑,叶子呈墨绿色,散发着一股清雅幽香。

这种大树名叫通天榕,浑身是宝。枝干晒干后一点就着,极为耐烧,部落诸户家中晚上照明的烛火便是用通天榕的树干制成,其表面在涂上一层鲸虎鲢的鱼油,燃上一个通宵也不成问题。

更奇妙的是,通天榕成熟之后,树皮便干裂成块儿,像几年没经雨水滋润的干旱土地似的,开裂的口子里蓬松着一团团软如蚕丝的白棉,质地柔软,丝质绵长,是做衣服的极佳材料,冥水部人所穿的衣服正是由这些白棉做成。

这也就是为何冥水部人会对海神如此虔诚的原因,每年不惜血本也要举办盛大的祭祀活动,他们的衣、食、住、行完全离不开这片墨色大海。如果将大地之神和海神两尊神像放在冥水部人面前,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海神神像,顺便踢碎大地之神的神像。

这个世界的大地给予过他们什么呢?土地虽说广袤无垠,可却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荒凉就是死寂与灰暗,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片颜色。偶或出现几株野草,冥水部人恨不得视为仙迹,小心地将它们守护起来,待到来年祭祀时,以仙草的高贵名义,奉献给海神。

可见此物之稀缺,可见大地之刻薄。有时奚沐都忍不住怀疑,他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奚沐从未听到过身边的熟识有谁采到过仙草,哪怕一株也没有,听闻那些个深壑天沟的岩缝间易长仙草,可这也只是传闻,很少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深壑间寻觅。

那片通天榕树下,泊靠着几艘木筏,上面站着五六个身影,他们正试图摘些榕树叶子。可木筏在海面上随风摇晃,并不稳健,给摘叶的几人增添了几分难意。

榕树叶妙用无穷,可以做成面团果腹,也可以熬药治疗寒疾。这种病在渔民身上很是常见,常年出海的渔民大多都会罹患,患病之初,很难发觉,直到多年以后,病痛才慢慢找上门来,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奚沐匆匆投去两眼,未作停留,沿着海岸线继续奔跑。他又经过一大片龙船杨林。龙船杨笔直挺拔,像一个个屹立在海中,抵御惊涛骇浪的顶天巨人,英姿勃发,威武健壮。冥水部近百艘渔船全是用龙船杨的木材打造,它的木材韧性强,浮力大,又极为坚固,是天生的做船材料。

在往东三里,被龙船杨遮蔽的海面豁然开朗,宛若一个无边无际的墨黑色圆盘,苍莽浩渺,气魄摄人。微风吹拂之下,海水波澜不惊,水面上远远飘着一簇簇淡若游丝的雾气,像天女的云肩霞帔,若虚若实。

一面海湾犹如一面玉镜似的静静地躺在不远处,无波无澜,耀眼夺目。奚沐晨跑的终点便是那里。他每次前来,都觉得心间仿佛得到了洗涤,空灵而又宁和。

“一弯碧波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看着比往日更美的晨景,奚沐情不自禁,吟诵出了一句诗文。这句诗是从禁书中所得,他觉得写的极好,上古诗人的学识与胸怀令他叹服。

然而,远远传来的一声吆喝搅扰了他这份难得的闲情雅致。

奚沐颇觉晦气,凝目向东望去,只见一艘巨大海船缓缓在海面上滑行。它的目的地是另外一处海湾,那处海湾比奚沐眼前的这个大几倍不止。

冥水部的渔船全都泊靠在那里。

待看清那艘海船模样,他心中一动,朝着海船方向跑去。片刻后,奚沐来到停泊渔船的海湾。

这片海湾三面环陆,陆上盖着一排排阔气的木板房,用的皆是坚固如胄的龙船杨的木材,比之冥水部那些低矮的茅草屋气派多了。若非要比较,那一个像威武凛凛的将士,一个则像沿街要饭的乞丐。

海湾里排列着数十艘巨大海船,最短的都有七八丈长,船舷似铁壁铜墙,船桅似穿天利剑,船帆似遮天羽翅,桅索似赤金细柱,这些巨大船舶犹如一头头远古荒兽,浑身散发出幽幽逼人的气息。

一架架长如蛟龙的栈桥从陆上延展而出,直直地刺进海湾里,供那些大船停泊。栈桥上人头攒动,忙着从海船上搬运捕捞了一夜的战利品,偶见几条约有一二丈的大鱼拖拽在船尾的网兜内,白肚翻起,早已绝了呼吸。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兴奋大叫或几句骂声。嘈嘈切切,甚为热闹。

奚沐对此司空见惯,并无太多兴趣,对他而言,看这种吵闹场面还不如去采些茅面来得实在。

此刻,他眼中只有那艘刚刚返航归来的海船。比起其他渔船,这一艘显然破旧许多,船帆上补着大小不一的补丁,看上去略显寒酸。

但这一艘,是他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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