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变故，我别无退路，唯有举剑硬抗。
“啪”“嗒”，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我怔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手中断为两截的木剑，和那一抹悬于喉咙的剑尖。
“武器已损，小玄，你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师兄依旧是淡淡的模样，甚至除了额角发丝变得有些凌乱之外，就连持剑的右手袖口都没有明显的褶皱。
“这怎么可能······”我彻底呆滞，紧握住掌中断剑，手背青筋暴起。
他起手收剑入腰，回身走向木屋：“小玄，你的确很强，不仅是剑法，还有内力。可是，你太过执著于把剑和剑招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却错误地忽略了持剑者本身。你所驾驭的，仅仅是剑形。与你不同，在我的理解里，剑只是器具，持剑之人方为主导。没有了绝世的剑客，这世上也就没有了绝世的宝剑。”
我闻此勃然，冲着他的背影大吼：“你以为你说得很对吗？你凭什么教训我！我不服！我比你更强！”
师兄没有回头：“等你真正击败我的时候，你可以这么说。”
“你······你给我回来！我要和你再比一次！回来啊！快回来！啊······啊······呃······怎么回事······难道毛病又犯了······该死······呃啊啊啊啊······”急火攻心之下，我突然感觉到体内气脉陡然逆行，浑身上下犹如针刺，血液好似沸腾一般。
又是这要命的后遗症！一时间，我整个人仿佛堕入了炼狱苦海之中。
“噗！”喉咙一甜，我张口喷出一大蓬鲜血，软软瘫倒在地。
呃······好黑啊，这是什么地方？
朦胧中，我感觉自己似乎进入到一扇巨大的门里。大门内光线十分昏暗，我左右顾盼，只能依稀看见许多模糊的黑影。有的黑影似乎就交织在我的面前，可一旦伸手去碰触，却无一例外地落空，无边的暗色，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动作。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快让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和那个家伙再决胜负！”我嘶声大喊，却是徒劳无果，只有空渺的回音在嗡嗡作应。
嘶喊一阵过后，我终于力竭，无奈颓然跪地。
就在我渐趋绝望时，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这股气息，不仅霸道无匹，更渗透出浓重的妖异。
我骇然抬头，只见上方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抹亮丽的蓝光，绚烂犹如朝阳。光芒起伏跃动，幻变无方，既呈龙象，又化虎鲨，仿若极具灵性。闪烁之间，甚至比那九天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我竟看得痴了。
陡然间，波色大动蓝光凝聚，合散而为一，赫然化作一柄造型怪异的擎天巨剑，气势睥睨，直斩而下！
而此刻之我，已然无悲无喜，缓缓阖起双目，于茫茫中听到一句散发着无尽威严的浩然古语：
剑殇兮非厄，人歿兮离歌！
······
“咳咳咳咳咳······”
“小玄？你醒了？”
一丝光亮挤入眼眶：咦？这又到了哪儿？
“小玄！你怎么了？难道还没有恢复？”
这是······那个家伙的声音？
循声艰难地扭过头去，视线逐渐清晰，所见之外界缓缓凸显出它本来的面目。迷离的斑点聚合，繁驳的色彩融汇，我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张坚毅的面孔。
果然是······那个家伙？我怎么······不是与他比剑······然后······噢，原来方才的幻境只在梦中······哼，你假惺惺看着我作甚？枉为师兄，出言竟然如此之重······不过，怎么看他的眼神，还有一点担心的样子······不对，肯定是我看错了······
“小玄，你终于醒了——先不要着急起身，你可感觉身体有何不适？胸口是否憋闷？头部可有作痛？”双眸紧盯，他对我抛出一连串的问语。
而我，只是眼神凌厉地反瞪回去，一副“你管不着”的惫懒模样。
见我不回答，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庄，方才我见你突然口喷鲜血仆地，实在是吓了一跳。难道是因我出手过重，你受了内伤？或者，本来你就身怀暗疾？那为何又不及早医治······回答我，小玄。”
大概是察觉到我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最后一句话，显得极为郑重。
“我没事，不劳你费心了。”我瓮声答道。
他眉头微蹙：“怎么是费心？师傅不在，我既为师兄，自然应对你悉心照料。”
我暗自撇嘴，悉心照料？那一番话没有气死我才属万幸！
索性闭上眼，低声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可是······也好，你静心休息，我去寻个大夫回来。”他终于妥协。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才睁开眼睛：总算走了。这家伙当真烦迂······只是，方才的梦境未免太过真实，难不成有什么预兆······
一炷香过后。
一名沧桑灰衣老者收回搭在我手腕处的三根手指，捋捋颏下灰白的胡须，沉吟半晌，才面带笑意道：“林少侠，恕老朽直言，这位小兄弟的身体十分康健，并无隐疾抑或内伤困圄。至于吐血晕倒之缘由，大概当真是所谓的‘怒火攻心’所致了。”
“那就是说，小······我师弟的身体并无大碍？”
“不错，待今晚气血回满，便可下床行动。”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
“林少侠不必多礼，待老朽写个滋补的方子，你去药房抓几味药材，熬煮成浓浓一碗，给你师弟服下即可。”
“如此一来，那便麻烦孙先生了。”
“无妨无妨，我看这里没有纸笔，且去书房一趟罢。”
“先生请随我来。”
谈话那位便是师兄请来的大夫了。贼眉鼠眼，举止猥琐，除了言语尚不粗陋，看起来实在难称高明，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寻来的乡村野医。
说是写张药方，但足足一刻钟后，我才从门缝里望见师兄恭送野医的身影。不知是否是距离较远的缘故，我感觉师兄的脸色似乎有些晦暗。
等他推门而入，我早已脑袋枕着双臂，懒洋洋地半靠在床头，问道：“喂，刚才那老头儿给你说了什么？怎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师兄表情一滞，旋即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又嘱咐了一遍你的病情。”顺势坐在身旁的竹凳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过，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老头儿’，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一身医术，纵使未臻炉火纯青之境，至少也属一流之列。就算是师傅他老人家，见了这位孙天左孙前辈，尚要敬重三分，称上一声‘孙老’。小玄，可不要让师傅知道了你对待神医的态度。”说罢，他悠然地呷了口茶，神情内蕴含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哦？他就是人称‘鬼手神医’的孙天左？啧，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啊！你又是如何请到的他？”话虽如此，事实上我心里还是有着几分诧异。
“之前听闻师傅解释，说是孙前辈早年曾欠过他不少人情。虽然师傅并未在意，但前辈为人执拗，向来信奉涌泉之报，便许下‘结庐于谷外，凡鬼谷中人必全力医治’的承诺，以馈师傅恩德。”这家伙果然擅长了解陈年往事。
“哦，原来如此。看来这老头······这位孙前辈倒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好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可你······也罢也罢，我去药房抓几味药材。”显然师兄没有料到，我会在他板凳尚未坐热、谈兴初起之时摆下逐客令。不过鉴于“病患为大”的惯例，却也不得不从了。看着他略微吃瘪的表情，我心底真是莫名之痛快。
“小玄，”前脚甫迈出门外，师兄突然再次开口道，“你尽管放心，今日比剑一事，我不会告诉师傅。”声音顿了顿，“但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番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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