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天坊是周阳城内最大的布坊，那里出产的布料，虽不能说是华贵雍耀，却也深蕴这一方地域的特色。”师兄一边和周边摊主打着招呼，一边向我讲明布坊的情况。
“染天坊的主管人名为‘刘谦恺’，明里经营着调色生意，私下为人却也极为风雅。之前我曾经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也是深孚其举止风度，并不囿于寻常俗媚之流。至于坊内最出名的布料，则非‘天罗缎’莫属了。此缎不仅花纹工致，色彩清雅，更具有一种奇异的夜明效果。晚间若身着天罗缎出行，则有流绿浮动、荧光灼灼，可谓幻丽非常。若非师傅不喜招摇，我可是打算用它来裁订衣裳的。”师兄颇感可惜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天罗缎的制作极为神秘，其中的关键步骤只有刘坊主一人得知，据说是其世代相传的独家秘技，历经百年而无外泄，也算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察觉到师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浓浓赞赏之意，听得津津有味的我也是甚为感叹：“没想到区区一个染布坊，竟然也有此等奇艺。如此看来，这天下虽大，珍奇却尽在草野啊。欸，对了师兄，不如我们去见一见那个什么染天坊主罢？”
师兄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刘坊主除了每年固定几日现身沽染天罗缎，其余时间的行踪均是飘忽不定。无论是谁想要见他一面，都得事先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像我们这种临时起意的参访，那就更是基本无望了。”
我闻言暗自撇嘴：“呵，这刘谦恺倒好大的架子，我也就是好奇罢了，既然见不成，那就不见好喽。师兄，我们买完布去哪儿啊？”
“你啊······”他伸手拿过我背后的一包吃食，眯起眼来悠悠道，“下一个地方是——斩祟堂。”
行不多时，经师兄指点，我方才看到左前方矗着一幢黑沉沉的房屋。其顶上悬挂有一面朴实无华的招牌，上书“染天坊”三枚遒劲有力的大字。与我想象中的门庭若市不同，坊门之外来客寥寥，倒是显得极为冷清。
“欸，师兄，这儿怎么没有什么人气啊？”我左右观望，硬是没发现一丝彰显繁荣的迹象。
“哦？”师兄神色间颇含神秘，“别急啊，再深入一些，你就会了解到‘别有洞天’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了。”
“呦？那我得好好见识见识了。”
缓缓推开虚掩着的坊门，还未看清眼前的环境，一股奇异的香气就已经扑鼻而来。似麝非麝，如兰胜兰，还夹杂着一种野外的清芳，端得是数味纷呈。
循香望去，猛然发觉坊门后竟然空无一物，有的只是横贯两边的漆黑走廊。那种特殊的香味，正绵绵不绝地从走廊的尽头传递过来，袅袅缕缕，凭空渲染出一丝神秘的氛围。
“师兄，”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出声，“这儿是不是有点儿古怪······怎么阴森森的，挺瘆得慌的。”
师兄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不用担心，这里的格局虽然怪异，却是大有门路。听说还是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亲手规置，讲究的就是在布局之中尽含收敛聚财之道。”
“哦。”我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别愣着了，只要沿这条长廊走下去，便能看到一些不寻常的光景了。”师兄催促道。
“嗯嗯，好好，那师兄你先带个路，我跟在你后面就成了。”
“······带路？这只是一小段行廊而已······罢了罢了，我先替你探探前路倒也无妨。”师兄的语气颇为无奈。
“沓沓沓沓”，一片漆黑之中只有空旷的脚步声环绕，师兄与我的呼吸声都似乎略可听闻。即使能够看到前方传来的几丝光亮，内心里还是不免隐隐悸动。
这个破布坊，弄得也忒瘆人了点吧。我暗自腹诽。
幸亏走廊并不甚长，区区数丈便已脱离出那片昏暗。光线骤然变强，我下意识地在迈出最后一步时眯上了眼睛。等到逐渐适应了这份亮度，才慢慢地掀开眼皮。
师兄在旁适时而道：“小玄，可以睁开眼睛见证奇观了。”
闻言我连忙完全展开视线向前望去：
呃······这是什么······染盆？！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庞巨的盆罐！
方圆至少十丈，高度可达五人数的叠列，仅仅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就能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之感。成群的匠人围绕在其底部，还有顶口，甚至通过悬梯挂在中间盆体的部位，共同进行着某种繁复而精细的操作。
热火朝天。
没错，热火朝天，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贴切概括出来面前的场景。火热汹涌的气氛，似乎已经凝结成实质。
而之前所闻到的奇异香气，正从这巨盆里源源不绝地散发而出，显得更为浓郁醉人。我禁不住深深地吸上一口气，顿觉满腹蓊然。
“师兄，这盆可真大！想我在韩城，也算见识过不少的奇物珍玩，但是像这种规模的染盆，还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啧啧，稀奇，稀奇！”我难抑惊讶，冲着师兄感叹道。
师兄微微一笑，正欲答话，一名身着灰黑长衣、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径直向我们二人走来：
“呀，这莫不是林少侠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此番大驾光临，可是要取几件布料置办衣着？请请请，就让我老李来给林少侠做个介绍吧。”声若洪钟中气很足，看起来还是一个急性子，敬言几句后便要拉着师兄前行。
中年人眼神偶然一瞥，似乎看到了身旁正左顾右盼的我，不禁神色一愣：“林少侠，不知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师弟，宇文玄，陪我一同前来贵坊挑选几件佳料。咳，小玄，这位是染天坊的李总工。”
师兄轻扯我的衣袖，我方才神回体内，懒洋洋地向前拱了拱手：“李总工好。”
“哈哈，不敢不敢，既然是林少侠的师弟，想必也是个青年豪杰，这般拘礼倒是折煞我了。请两位少侠跟我来吧。”李总工满面堆笑，一副老于世故的圆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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