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从工作面经过溜子、皮带运到地面,火车汽车运至电厂钢厂,为国家建设燃烧自己,找到最佳也是最后的归宿。
爆破产生的大量浓烟、有害气体和煤尘,吸入人体是会对人造成伤害的,以后听到炮声,要立即用毛巾捂上鼻子和嘴。
前半个班,不时有炮声和烟尘传来。一次只能扛一根柱子,扛了一趟,任卫东和王栓来一样,两个人衣服已被汗水打湿,心也蹦蹦直跳,欲脱腔而出。
贴身衣服更不用说,早已湿透,粘在任卫东身上甚是难受。怪不得老采煤工下井不穿内衣,看来是有道理的。
嗓子上火,嘴里发干,想喝水,可是身边什么都没有啊!
任卫东和王栓来,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两个小青年的样子,范修正裸着上身,走回自己挂包的地方,从里边拿出水壶,递给任卫东:“在这个地方,不要拿捏了,把上衣脱了,穿在身上拧巴地难受。井下干活,没有不出汗的。水壶发给你们是下井用的,不是去旅游的,明天灌好热水带下来。”
任卫东没说话,也没谦让一下王栓来,接过递来的水壶,自顾自的“咕咚咕咚”几口,大半壶水下去,方才递给王栓来。
很快一壶水喝光,想滴出一滴水也不可能,两人的上衣依旧未脱。
范修正嘴角一歪,笑了,小青年就是嫩,脸皮薄,抹不开面子。
一次次往返,一次次爬上爬下。扛一趟,歇一会儿,快要下班的时候总算扛完。两腿颤抖着打软,人也麻木地瘫在底板上。
任卫东、王栓来和范修正一样,脸是黑的,汗水流下来也是黑的,崭新毛巾因抹脸擦汗及炮烟侵染,早已湿漉漉地,也变成黑色。
怎么上来井的,任卫东没有注意,只觉得身体像掏空了一样,腿上犹如灌了铅,一步也不想挪,浑身乏力,无一点力气。可是,上井这个事无人代替,只得一步一步地挪,总算回到地面。
第一个班终于过去,手上磨出血泡、肩膀压出血痕的任卫东,从人行车探出身子,迈着沉重步伐,没随大多人那样走进副井通道,而是一歪一斜地走出井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空气,斜眼看着早已西斜的太阳。
又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下井时上身崭新的工作服已变成脏兮兮黑乎乎的,如同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般。
“卫东,下来。”从人行车下来,范修正走进副井通道一段后,没看到任卫东,心里一阵着急,赶快回身去找,刚进入副井就见任卫东从打点室上边人形台阶上下来。
“别乱跑,刚来你找不清路。”看到任卫东,范修正松了一口气。
任卫东没说什么,只是尴尬地一笑,跟着范修正进入通道。
穿过通道来到走廊,缓步靠近窗口,任卫东有气无力地交上光线微弱的矿灯和自救器,转入更衣室脱掉工作服胡乱把它们扔进换衣箱底层,拿起肥皂毛巾走进洗浴室。
躺在澡堂里,顾不上澡堂里泛着白沫的洗澡水的恶臭和肮脏,把躯壳埋在热水里。这一刻,腿脚和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感觉全身像是散了架。
洗完澡,任卫东走出更衣室门口,等在那里的范修正道:“第一次下井,喝点酒给你解解乏。”
后来,问起这事的缘由,师傅笑道:卫东啊,干煤矿的不管上井早晚,下了班大都爱喝点酒,一是解乏,二是睡得踏实,也睡得香。咱们矿工生活单一,下井干活,上井吃饭睡觉,睡醒又该下井了……。哎,你这学生娃,干点啥不好,干什么煤矿啊。
矿东门南边,是工人们上下班的一条道路,两边星级饭店肯定没有,倒是有几家小酒馆。
范修正和任卫东走进一家饭店,来到一个空闲桌前坐下。
不长时间,又来了三个人,师傅一一介绍,上首坐的是跟班副段长李士前,依次是在井下安排扛点柱的班长阚尚旺,还有一个是当班质量验收员也是替班的宋厚利,每介绍到一个人,任卫东都会递上烟并点着,倒茶水双手捧上。
范修正点了八个菜,一个辣子鸡,一个糖醋鲤鱼,两个青菜,四个肉菜。
菜还上,酒已先上桌。喝了几碗茶,说一会话,菜也就上来了。
任卫东照师傅的话,去要了几个茶碗当酒杯。一瓶酒正好倒四杯,这样可以不像小酒盅那样频繁地倒酒,省心又省事。煤矿工人就是这么直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虚假套,不会和你耍小心眼。
上了三个肉菜,一个青菜,范修正端起酒杯道:“李段长,阚班长,宋验收,有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坐坐了。今天也是我徒弟小任第一天下井,来,让我们走一个。”
众人端起了杯子,范修正又来了一句:“我们干煤矿的,挣钱不多,别的不图,就图个安安全全,顺顺当当,六杯端起。怎么样?”
其他人都同意,任卫东知道自己第一次和他们喝酒,没有说话的权利,就只看不说。只有坐在下首位置的宋厚利嘟囔道:“有点猛吧。”
阚尚旺接话道:“不猛,你媳妇会高兴啊?”
众人哈哈大笑,任卫东脸却红红的,粗鲁话语像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似的。
都端了第一杯,见任卫东没喝,李士前看着他道:“小任,怎么回事?”
“领导,我不喝酒。”任卫东怯怯地站起来道。
李士前严肃地道:“坐坐,不用站。男人不喝酒,难交好朋友。”
“是啊,做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阚尚旺随和道。
看两人不同意,范修正劝徒弟:“少喝点,一年酒端起这一杯,行吧?”
无法推脱,任卫东只得双手端着杯子把酒送入嘴里。
说话间,众人饮起酒来。免不得一来一往,话在酒里,意在酒中,酒过三巡,人们就放开了。
第六杯的时候,阚尚旺看了大家的杯子,除了任卫东,只有宋厚利杯子里还有酒,就笑道:“宋验收,相聚都是知心友,不能少喝一滴酒,我们不是一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