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大的集体打脸事件,无疑是“王莽篡汉”,全国人民各个阶层集体抛弃了汉王朝,转身便拥抱了他们心目中最敬爱的“大圣人”王莽。但用不了多久,几乎所有人都想把自己扇死。他们没想到,曾经让人无比失望的汉王朝竟然那么美好;他们更没想到,曾经人人爱戴的“道德模范”,如今却想赶紧把他挫骨扬灰。所以,王莽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改革吗?
我们来看看这位所谓的“理想家”究竟是如何将一个王朝毁灭的,是如何将一个大一统帝国搞得四分五裂的,是如何让自己的江山一世而亡的,是如何让自己身败名裂到极点的。
王莽的改革可以说是拿着几本古书,就想把秦皇汉武搞出来的这套皇帝制度彻底颠覆。可能吗?根本不可能。全面复古就意味着开历史倒车,你还往后开了一千年,怎么成功?而且就算改,咱慢慢尝试着来。王莽不行,我就是要全面改革。
第一,土地国有,就是让大家人人有田种。听起来不错,出发点也好,但能执行吗?不能。如今的土地都把在各地的豪门大族手里,你让他们全部吐出来,怎么可能?王莽表示:谁有意见,直接扔到边疆。强制执行!所以当真正执行起来,实力不强的豪族被你打倒了,而实力强的豪族你又动不了,到最后左右为难。
第二,禁止奴婢交易。奴婢们不会领你王莽的情,我好不容易有了靠山活得好好的,你非要让我去种地,神经病啊。现在我被撵出来了,地呢?被国有化了。
第三,五均六筦。
五均的目的是统一物价、平衡市场,但前提是政府必须得有海量的物资和货币,还得有完善的管理系统。但实际情况是要啥没啥,物资和货币你得依靠富商,国家管理系统还不行,最后的结局肯定是官商勾结形成垄断,他们收东西一块钱,卖给百姓十块钱,嫌贵,那就五十。
六筦(酒专卖,盐专卖,铁专卖,铸钱独占,林产独占,渔业独占),也就是六种产业的国企,这个容易理解,让商人无法从商,但钱到了哪里?主管官员的口袋。所以五均六筦的结果是财富都流到了极少数人的手里,而大量人民连饭都吃不起,国家也没收到钱。但王莽各种封侯赐官、建设公共场所、救济灾民要不要钱?之前承诺的一切都无法兑现,原因就是国库比脸都干净。所以,全国人民集体骂你大骗子、王八蛋。
第四,货币改革。
王莽篡位前改过一次,先是搞出了错刀钱、契刀钱、大钱,致敬了一波汉武帝,毫无意外,假币犯开始横行。
篡位后开始第二次币改,之前的错刀钱、契刀钱以及从汉武帝那会儿一直沿用至今的五铢钱全部废掉,只留下一个大钱,增加了一个小钱。但你这个大钱的分量可不是五十个小钱,顶多十几个。所以,民间纷纷把小钱熔了铸大钱,还有之前的五铢钱统统熔掉。最后依然是一塌糊涂。
王莽的第三次币改就真的牛叉了,搞出了六种宝币(金币、银币、龟币、贝币、钱币、布币),其中的钱币再分六种(一株、三株、五铢、七株、九株、大钱),银币再分两种(朱提银、杂银),龟币分四种(元龟币、公龟币、侯龟币、子龟币),贝币分五种(大贝壳、壮贝壳、幺贝壳、小紫贝壳、杂贝壳),布币分十种(大布币、次布币、弟布币、壮布币、中布币、差布币、厚布币、幼布币、幺布币、小布币)。老百姓纷纷表示:去你妈的,这是人弄出来的东西吗?谁特么记得住?全天下没一个人用,纷纷用回了汉朝的五铢钱。
王莽暴怒,我辛辛苦苦弄出来这么一套连我自己都佩服的货币系统,你们这帮刁民竟然不买账。于是下令,用五铢钱的直接发配边疆。这一下,经济彻底崩塌,全天下中断了交易,无数百姓没钱没粮集体在街道哭泣。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再没起来,王莽也发现不对劲了,赶紧下令全部废除,又回到了大钱和小钱。但是王莽依旧不气馁,又搞出了货布和货泉,之前的金币、银币、龟币、贝币又恢复了。
反正王莽的四次币改,每次都伴随着无数流民的诞生、无数商人的破产、无数百姓的死亡。
土地改革、奴隶改革、五均六筦、货币改革,每一项都足以让天下大乱,而如今四个集中到了一起,你想想多么可怕。但王莽表示:别急,我还没改完呢。
篡位之前,王莽认为自己的恩德已经遍布四海,唯独西边羌人连个屁都不放,所以让人带着金银财宝忽悠西羌,让他们献出青海湖一带,然后做汉朝的小弟。羌人同意了,王莽在此设立西海郡,加上之前的东海郡、南海郡、北海郡,“四海”齐了,完美。既然是郡,就得有人,但这里荒凉无比,没人愿意来。王莽直接以各种罪名瞬间制造出成千上万的罪犯,强行押了过来。
篡位之后,对周边的蛮夷们就更看不顺眼了,把“匈奴单于”改成“降奴单于”,改完了还打人家。后来又把“匈奴”改成“恭奴”、“单于”改成“善于”,匈奴人毕竟也是人,也会有脾气,我爹都不敢这么给我改名,王莽狗贼欺人太甚,和你拼了!于是边境重新陷入战乱,最终遭殃的还是边境百姓。
还有高句丽,嫌人家不听话,给改名字“下句丽”,士可杀不可辱,人家肯定要打你。不光北边,西域各国还有西南夷也都反了。放眼望去全是敌人,边境战乱几乎不断。
身为史上最牛改名狂魔,王莽在国内改的更疯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王莽涉猎不到的。地名、官名各种改,每次下诏都有一堆括号,因为没人记得住。
王莽的一通操作下来,全天下人反馈只有两字——恶心。
除了改革,国家还遭遇了天灾里面最可怕的黄河改道。黄河在魏郡决口,周边各郡纷纷被淹,无数耕田被毁,无数房屋倒塌,灾民遍地,瘟疫横行。
他对内的改革、对外的树敌、可怕的天灾,全部砸向无辜的百姓。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富人无法保护自己的财富,穷人无法保护自己的生命,所以无论贫富,纷纷化身盗贼啸聚山林,各地武装纷纷揭竿而起,而在无数起义团伙中,有两支起义军逐渐壮大脱颖而出。一支名为“绿林军”,一支名为“赤眉军”,两支起义军勇不可当,接连大败莽军。
而此时的绿林军突然遭到严重瘟疫,死了一半人,集团也瓦解成两股,分别是下江兵和新市兵。在新市兵攻打随县时,又有一支名为“平林兵”的队伍响应,三支队伍声势逐渐壮大。
与此同时,南阳舂陵也拉起一支武装,和其他起义军不同的是,这是一支当地豪族武装,为首的还是汉高祖的九世孙,名为刘縯。刘縯派人说服新市兵和平林兵,三股势力兵合一处,开始攻城掠地。
前期还算顺利,但打宛城时候让人家打崩了,自己的二弟刘仲、二妹刘元被杀,底下人死了几十个。刘縯集结残兵,渡过潢淳水,将桥砸断,决定背水一战。但新市兵和平林兵怂了,恰巧之前绿林军的另一支队伍下江兵赶了过来,刘縯决定亲自拜访,将其说服。于是,四支队伍兵合一处,在刘縯的率领下,夜袭蓝乡夺取新军辎重,然后向新政府发动总攻,斩杀两万多人。莽军派人来援,也被刘縯直接干翻。
此时刘縯统帅的兵力已经多达十几万。这么多人,得选个皇帝了。新市兵和平林兵的老大觉得,刘縯这个人太有能力,根本无法控制。于是,打算把一位叫刘玄的哥们扶上来。
当一切准备妥当才告诉刘縯,即便不情愿也没办法,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于是,刘玄被立为更始皇帝。
王莽当然得到了消息,这还了得!命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六十三名兵法专家,还有一位巨无霸,率大军剿灭叛贼,还带了一堆老虎、豹子、犀牛、大象,大军走到洛阳时已集结43万人,号称“百万”,最后来到昆阳城下,下令围城。
在昆阳的这波更始军吓坏了,赶紧躲进城内,有人提议大家分头跑路。此时,有一个英俊的小伙子站了出来表示:不能跑,人家都开始围城了你往哪里跑?而且我们的大军还在攻打宛城,如果放弃昆阳,整个大军都会被一锅端,所以只能合力抵抗。说话的是刘縯的三弟刘秀。
即便大家都看不上刘秀,但也没招,只能听他安排。刘秀让王凤和王常率城内的八九千人守城,自己带了十三个兄弟冲出包围去求援。昆阳城虽然坚固,但架不住敌军猛攻,所以守城的顶不住了,王凤举手投降。
但莽军统帅王邑直接拒绝,表示:你投降了,我咋屠城?赶紧回去等死!既然没了退路,守城将士也拼了,生生顶住了一轮又一轮进攻。
而另一边的刘秀一路连哄带骗聚拢了七八千人回到昆阳,多数人还是观望。刘秀亲率一千多人当先锋,和王邑派出的几千人杀在一处,砍了几十个,莽军就后撤了。后面援军一看刘秀这么猛,于是也加入战场,刘秀继续率军冲杀,又斩了千人,援军士气大涨。
紧接着挑出三千壮士,从昆阳城西沿着护城河直接冲向王邑的中军大营。王邑气笑了,就这点人也想把我唬住?于是下令,各营全部按兵不动,然后亲率一万精锐,打算把刘秀这帮人锤死。
但万万没想到,一触即溃,溃的是自己这边。莽军阵营被冲乱,将士们混乱不堪,而刘秀这三千人马猛的一批,见人就砍。更诡异的是,十几万大军就在跟前看戏,因为老大说了:不让上!
此时昆阳守军一看刘秀这么猛,立马开城出战,前后夹击,喊声震天动地。忽然间,狂风大作,雷鸣之声在空中炸响,倾盆大雨狂砸向地面,河水瞬间暴涨,莽军彻底崩溃,四散奔逃,上万士兵被淹死,杀死的、踩死的,不计其数。43万莽军几乎全军覆没。
昆阳之战,刘秀以极少胜极多,在风雨雷电中宛若神明,英雄少年一战封神。
此战也将新朝彻底打入地狱,各路豪杰纷纷起事响应玄汉政府,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摆脱了新政府的控制,仅仅三个月,汉军便杀入长安,击杀王莽,指挥官公宾就将王莽的人头砍下,士兵一拥而上把尸体分成碎块,接着将人头送到宛城,悬挂街市,愤怒的民众将它踢来踢去,有人甚至将他的舌头割下来吃掉。
王莽的结局很惨,但天下苍生何尝不惨?新朝短短不足15年,毁灭了天下半数人口,何其惨痛!何其悲哀!
所以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怎么看待王莽?他从开始就是一个伪君子吗?并不是。一个人不可能伪装好几十年,他的伪、他的狠、他的极端、他的恐怖、他的扭曲……都是随着权力的攀升、随着时间的积累逐渐衍生的。
他有理想吗?有。他也曾和好兄弟刘歆无数次畅谈他们的理想,但只手遮天的他,还是曾经那个他吗?不是。
他有手段吗?有。但他的手段只有服务于“权力”两个字的不择手段。权力是什么?欲望是什么?能改变一个人吗?能。
如果王莽克制了欲望,不去篡汉又会如何?没有如果。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篡汉之前他就已经入魔。既然选择了魔,就只能坠向无尽的深渊,吞下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