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天是被松针上的露水砸醒的。
那滴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像一根银针沿着脊梁刺下,让他猛地一颤。
后脑勺撞在岩石上的钝痛则如烧红的铁钎,正一下下往脑仁里钻。
他眯着眼睛翻身,肩头的擦伤蹭过潮湿腐烂的落叶堆,疼得倒抽冷气——可奇怪的是,那股顺着血管乱窜的热流比疼痛更清晰,像是有团活物在经脉里蹦跳,把酸胀的肌肉都绷得发颤。
“破虚拳……破空式。”
嘶哑的低语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干涩的血味。
昨夜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祖祠地窖里泛着幽蓝光芒的石碑,铁狼黑靴踩上台阶时沉闷的声响,还有那记挥出时连雨幕都被撕开的拳头,呼啸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
他猛地坐直,发现怀里的石碑不知何时滑落在地,表面的纹路仍在微微发亮,像活物的呼吸,指尖触碰时还残留着微弱的震颤。
“小浩!”
林战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踉跄着站起来,膝盖发软差点栽进灌木丛。
柴房里的小浩——那个总揪着他衣角喊“哥”的六岁男孩,此刻生死未卜。
他摸向腰间,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旧皮卷还在,羊皮纸边缘被血浸透,硬得硌手,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先离开青岩镇。”他咬着牙把石碑塞进怀里,“活着才能救小浩。”
话音未落,左侧三指宽的灌木突然发出异响。
林战天本能地矮身翻滚,一截涂着乌漆的短刃“噗”地钉进他方才站的位置,木柄还在微微震颤,刀尖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跑啊?”
铁狼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他半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淤青得只剩条缝,却仍扯着嘴角笑:“林家小子,你昨晚那拳够狠,老子断了三根肋骨。不过——”他抽出腰间的九环刀,刀身映出林战天发白的脸,“你杀不了先天境的高手。”
林战天的后背贴上冰凉的树干,树皮粗糙的纹理硌着皮肤,能感受到树汁的湿意。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铁狼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至少三个人,呼吸声粗重,是后天境的练体者。
“跑酷。”他想起父亲教他的保命技巧,“利用地形,找弱点。”
铁狼的刀风先到了。
林战天弯腰躲过,借着冲势抓住树杈翻上树冠。
树枝断裂的脆响和下方传来的咒骂交织在一起,三个穿黑背心的男人从两侧包抄,其中一个举着带倒刺的网兜——是要活捉。
“呼!”
林战天踩着树枝借力,在树冠间飞跃。
山风掠过耳畔,他甚至能感知到风中夹杂的树叶碎屑,能数清三十步外那个络腮胡杀手喉结滚动的次数——这是石碑带来的变化?
他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转身时看见铁狼的刀已经劈到面门。
“破虚拳!”
记忆里的动作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他右拳前探,手臂肌肉像拉紧的弓弦,拳风带起的气浪直接掀翻了左侧的络腮胡。
那人重重摔在枯叶堆中,溅起一股尘土。
铁狼的刀砍在他胳膊上,却像砍在棉花里——护体气劲?
林战天来不及细想,乘势一拳轰向铁狼胸口。
“咔嚓!”
不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铁狼的护体气劲像层薄纸般裂开,拳锋直接穿透到他背后的树干上,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木质气息。
铁狼瞪大眼睛,缓缓低头——胸口没有伤口,可他能清楚感觉到内脏在一寸寸碎裂。
“跑!”剩下的两个杀手扔了武器就跑。
林战天扶着树喘气,手背的血管突突直跳,掌心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树干上。
刚才那拳消耗太大,他眼前发黑,怀里的石碑却烫得惊人,热流顺着皮肤往身体里钻,疼得他直咬牙。
“这就是……先天境?”他望着铁狼逐渐冰冷的尸体,喉咙发紧。
父亲说过,后天境练体,先天境练气,能凝出气劲护罩——可他的破虚拳直接破了气劲。
山风突然灌进领口,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林战天猛地转头,听见半里外有汽车引擎声。
他抓起石碑就往林子里钻,却在绕过山包时踩空,顺着碎石坡滚进了废弃矿洞。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鼻腔一阵刺痛。
林战天扶着洞壁站起,借着手电筒的光(不知何时从铁狼身上摸的),看见洞壁上嵌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碎片。
纹路和怀里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缺了个角,断口处泛着暗红,像是被鲜血浸透的。
他刚触到碎片,眼前就闪过白光。
古袍男子背对天地站着,脚下是连绵的战场。
他的声音像晨钟,在林战天脑海里回荡:“破虚之道,唯心可破。气劲可挡,心障难消。”画面一转,男子转身,面容却模糊不清,只有眉心的纹路和石碑上的幽蓝一模一样。
“轰!”
矿洞外传来急刹车声。
林战天猛地缩回手,石碑碎片上的光熄灭了。
他贴着洞壁往外挪,看见一辆白色越野车停在矿洞口,驾驶座上的女人正举着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他。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很清亮,“我是记者苏慕雪,刚才……我拍到你杀人了。”
林战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摸向怀里的石碑,又摸到父亲的皮卷。
苏慕雪的摄像机镜头闪着红光,她的眼睛在逆光里亮晶晶的,不像坏人。
“我要去镇外。”他咬了咬牙,“你……能送我吗?”
苏慕雪没说话,只是把摄像机转向自己:“苏慕雪,青岩镇外围矿洞,发现神秘少年,疑似与昨夜灭门案有关。”她关掉摄像机,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上车,我送你。但你得告诉我,刚才那拳……到底是什么?”
林战天坐进副驾驶,怀里的石碑碎片硌得生疼。
他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山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地窖里的东西,不是我们林家能守的。等你到了都市,找……”
“找什么?”他摸着怀里的旧皮卷,羊皮纸边缘有块凸起,像是缝了张地图。
越野车碾过碎石路,扬起的尘土里,林战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石碑碎片的轻响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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