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天踩着腐叶往密林深处走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松脂混着苔藓的湿气随风飘来,鼻腔里满是山林特有的泥土与朽木混合的味道,令人微微作呕。
山风裹着松脂味灌进领口,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从地窖瓦砾里捡的半块石片,是破虚碑崩落的残块,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仿佛一团微弱却持续燃烧的火焰,透过布料灼烧他的神经。
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按在碑上的触感还在:冰凉的石纹像活物般钻进血脉,炸响的轰鸣里,“破虚拳”三个金字在脑海中烙下印记,如同雷霆劈入脑海,震得他眼冒金星。
“有人跟着。”他喉咙发紧,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咽喉。
跑酷时练出的直觉在尖叫,那些隐藏在树影里的气息太沉,不似寻常野兽,更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猎手,目光如刀锋般割裂空气。
玉牌在掌心灼得生疼,指引的方向是溪流边那丛野杜鹃。
花瓣沾满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白,仿佛无数小刀悬于枝头。
他加快脚步,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惊飞两只夜枭,扑棱声撕开寂静,翅膀拍打声带着潮湿的羽腥味扑面而来。
月光漏过树冠,在溪面碎成银鳞,波光粼粼中透出几分诡谲的美。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溪石时,呼吸猛地一滞——
半块石碑斜插在苔藓里,巴掌大的碑面刻着“吐纳”二字,每笔每一划都泛着淡青色光晕,像有活气在石纹里游走,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林战天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碑面,太阳穴便炸开刺痛,如同有千万根针扎进了大脑皮层。
无数光点在眼前飞旋,最后凝结成一段口诀:“吸气如鲸饮海,呼气似松破岩,三息纳天地,五息养元真……”
他本能地跟着调整呼吸。
第一口浊气吐出时,浑身毛孔突然张开,像浸进温泉;第二口吸入时,竟清晰嗅到三棵树外松针的苦涩,还有腐叶深处某种菌类的腥甜;第三口——
“嗤。”
极轻的衣料摩擦声从左侧三十步传来,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过丝绸。
林战天猛地滚进溪旁灌木丛,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咚咚作响,连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四个黑影从不同方向逼近,最前面那个穿夜行衣的男人踩着树杈倒垂下来,月光照亮他左眼下方的刀疤,那道疤痕像是蜈蚣般爬进阴影里,泛着暗红的光泽。
“先天境中期。”林战天喉结动了动,喉管干涩如砂纸打磨。
传承里的记忆突然翻涌——战虚子的修炼笔记里写过,先天境强者能凝练罡气,寻常刀剑难伤。
而他现在,不过是刚摸到后天四重门槛的菜鸟。
刀疤男打了个手势,三个精瘦汉子呈扇形散开,步伐无声,脚尖落地时仿佛踩着猫尾。
林战天盯着他们腰间晃动的竹筒,突然想起苏慕雪说过的“毒虫追踪”——那些竹筒里,该是养着能嗅出血腥味的追魂蜈。
他攥紧石片,后背抵着潮湿的树干,湿气顺着脊梁骨渗入衣物,冰冷刺骨。
退路被封死,往左是断崖,往右是密不透风的荆棘丛,藤条交错如牢笼。
正想着要不要拼着受伤冲出去,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二十步外的木屋:朽坏的木门半开,烟囱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炊烟,带着柴火燃烧后的焦香,混着一丝陈旧霉味。
“救星!”他咬着牙冲过去,踹门的力道大得差点栽进去。
“小兔崽子!”屋里传来咳嗽声,灯芯“啪”地炸开,油灯摇曳,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一个白发老头坐在火塘边,枯树皮似的手正捏着烟杆,浑浊的眼睛却像淬了冰,透着锐利寒光,“后山猎屋二十年没外人进了,你招了什么煞?”
林战天反手关上门,透过门缝看见刀疤男的影子已经贴到窗纸上,黑影晃动,如同鬼魅。
“他们要杀我。”他喘着气,“求您……”
“先把气理顺。”老头突然拍他后背,粗糙的掌心按在他后心大椎穴上,掌温炽热如炭火,瞬间穿透衣衫,沿着经脉蔓延开来,“你体内那股乱流,是没学会引气入体吧?”
林战天愣住——他刚才按御气诀呼吸时,确实觉得有股热流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如今被这掌力一引,顿时如江河归海,躁动平息。
老头从炕头摸出本缺了封皮的旧书,封页上“炼体入门”四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泛黄的纸页散发淡淡的樟脑味:“照着第三章的龟息法调整,你那套拳法……”他眯眼盯着林战天攥紧的石片,“怕是上古传承。”
“轰!”
木门轰然碎裂,木屑纷飞,空气中弥漫着断裂木材的清香和血腥气息。
刀疤男踩着断木跃进来,腰间竹筒“咔”地裂开,上百只红背蜈蚣顺着地面爬来,发出细碎的爬行声,如同沙粒滚动,还夹杂着某种黏腻的腥臭。
林战天闻到刺鼻的腥气,胃里翻涌——这些毒虫的毒,足够让他在三息内暴毙。
“小杂种,受死!”刀疤男抬手就是一掌,罡气裹着风声劈来,空气爆裂出一道扭曲的波纹。
林战天本能地挥拳,记忆里的破虚拳第二式突然浮现:“裂空击,拳引九霄雷!”
拳风撕开空气的爆响比雷声还炸,震得屋内尘土飞扬。
刀疤男的护体罡气像被利刃划开的布,“咔嚓”一声碎成光点。
他整个人被掀得撞在墙上,咳血的同时瞪圆了眼睛:“这不可能!
先天境以下……”
“走!”老头抄起猎枪砸向蜈蚣群,金属撞击声清脆刺耳,“他们还有后手!”
林战天踉跄着后退,却发现左手手背泛起暖光。
石片不知何时贴在掌心,淡青色光晕顺着血管蔓延,刚才被罡气擦破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肌肤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柔韧。
他盯着那光,耳边是老头的喊叫声,是刀疤男的喘息声,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这碑……它真的活着?”
等刀疤男捂着胸口爬起来时,林战天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对着空气低笑:“有意思,难怪玄冥府要灭口。”他冲远处打了个呼哨,三个手下从林子里钻出来,“收队,去山脚营地。”
林战天趴在崖边的灌木里,看着那行火把往山下移动,风吹过脸颊,带着夜露与松脂的清凉。
月光照在他掌心,石片的光晕已经淡去,可刚才那股温热的力量还留在血脉里,隐隐跳动。
他摸了摸怀里的旧书,又摸了摸石片,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远处都市的灯火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如同星辰坠落人间。
“玄冥府。”他对着风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冰碴,“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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