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草,你在这里等我。”阿尘沉声说道,开始解下背后的布包和水囊,只留下那柄柴斧别在腰间,“我上去试试。”
“什么?阿尘哥哥,不行,太危险了。”灵草一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我们再找找别的办法,或者我们不要这花了,保命要紧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阿尘摇摇头,眼神异常决绝,“而且,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爹从小就告诉我,打铁的,没别的本事,就得有把子力气,还得有股子韧劲儿。这峭壁再难爬,难道比烧红的铁胚还烫手?比抡一天大锤还累人?”他咧嘴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但笑容却有些勉强。
他轻轻掰开灵草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这身蛮力,平时看着笨拙,说不定今天就能派上用场。”
他又想起师父教他的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辨识妖兽习性,利用地形,还有那“气沉丹田,腰马合一,心神专注”的打铁要诀。这些,或许不仅仅是用来砸石头的。
“你待在下面,帮我看着点。如果我真的掉下来了,”阿尘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你就立刻捏碎玉符,别管我,自己保命,知道吗?”
灵草看着阿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劝不住他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阿尘哥哥,你一定要小心,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我会帮你看着风向和石头。”她忽然想起师父教她“看草不是草”的方法,那种对环境细微变化的感知力,或许也能用在看石头上。
阿尘不再多言,走到峭壁底下,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选定了一条看上去稍微平缓一些、可供抓握之处也较多的路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打铁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调动起来,感受着岩石冰冷的触感。
“嘿!”他低喝一声,双臂猛地发力,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双脚蹬在另一处石缝边缘,身体如同壁虎般,开始了他艰难的攀爬。
一开始还算顺利。峭壁底部的岩石相对粗糙,风势也较小,阿尘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臂力和腰腹力量,一步步稳稳地向上攀升。他尽量选择那些看起来比较坚固、没有太多苔藓覆盖的落脚点和抓手处,每一次发力都沉稳而有力,如同他在铁砧上敲打铁器一般,充满了节奏感。
但随着高度的增加,难度也急剧提升。
峭壁变得越来越陡峭,几乎是九十度垂直。可供抓握的地方越来越少,很多看上去结实的凸起,手指一用力,却发现边缘已经风化,簌簌地掉下石屑。湿滑的青苔如同陷阱,覆盖在岩石表面,稍有不慎,手脚就可能打滑。而那呼啸的狂风,更是如同恶魔的低语,不断地从耳边掠过,试图将他从这脆弱的岩壁上撕扯下去。
“阿尘哥哥,小心!你左上方那块黄褐色的石头,好像有点松动。”灵草的声音从下方焦急地传来。她仰着头,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尘的每一个动作,同时将自己对草木的那种敏锐感知,延伸到这冰冷的岩石上,努力分辨着那些细微的、预示着危险的迹象。
阿尘闻言,立刻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那块黄褐色的岩石。果然,稍微一用力,就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他心中一凛,连忙避开那块石头,重新寻找更稳固的抓手点。
“呼……好险!”他吐出一口浊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的肌肉因为持续用力而开始阵阵酸痛。
“右边,右边三尺左右,有个凹进去的石窝,看着挺深的,可以踩。”灵草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尘侧头望去,果然在右侧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石窝,大小刚好能容纳半只脚掌。他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小心翼翼地将右脚探了过去,稳稳踩住。
就这样,在下方灵草时时刻刻的提醒和指引下,在阿尘自身强大的力量、耐力和高度专注的支撑下,他如同一个最笨拙却也最顽强的登山者,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峭壁半腰那散发着诱人青光的风涎花,不断接近。
十丈……八丈……五丈……
风涎花近在眼前了。甚至能闻到它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香。
阿尘的心脏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着。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几株风涎花柔嫩的叶片和半透明的花瓣,以及根部那几朵灰白色的风蚀菇。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准备去采摘离他最近的一株风涎花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肌肉有些僵硬;或许是因为刚才躲避一块松动的岩石,重心没有完全调整好;又或许是峭壁上那滑腻的青苔在作祟。
“啊!”
阿尘只觉得左脚踩着的那块凸起猛地一滑。
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瞬间席卷了他,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阿尘哥哥!!!”下方传来灵草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完了。
阿尘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风声在耳边急速掠过,能看到下方灵草那张惊恐到扭曲的小脸,能想象到自己下一秒就将化作一滩肉泥的惨状。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不甘心。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求生欲望,如同火山般猛地爆发出来。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或者说,那千锤百炼、早已融入骨髓的“打铁”蛮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给我定住。”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右手五指如同铁爪一般,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身旁岩壁上的一道狭窄裂缝插了进去。
“嗤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坚硬的岩石边缘如同刀子般划破了他的手指和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指甲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崩裂,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
但是,他抠住了。
那只流着血、几乎扭曲变形的手,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抠进了那道不起眼的岩缝之中。巨大的下坠力道被这只手硬生生止住。他的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只有右手承受着全身的重量,双脚徒劳地在光滑的岩壁上蹬踹着,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阿尘哥哥,你抓住了,抓住了。”灵草喜极而泣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阿尘低头看了一眼下方那令人眩晕的高度,又看了看自己那只鲜血淋漓、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只觉得一阵阵后怕。刚才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因为承受了巨大的拉力而剧烈颤抖着。但他不敢放松,他知道,只要稍一松懈,他就会立刻坠入深渊。
“撑住,一定要撑住。”他咬紧牙关,另一只手也连忙寻找着可以稳固身体的抓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重新找到了几个可以支撑身体的落脚点和抓手处,将自己从那危险的悬吊状态中解脱出来。
虽然右手剧痛无比,体力也几乎透支,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风涎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费了这么大劲,差点把命都搭上,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姿势,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探向了那几株在风中摇曳的青色小花。他没有粗暴地采摘,而是想起了灵草教他的方法,小心地避开根部,只摘取了花朵和几片叶子,然后又极其珍视地将它们放入怀中贴身藏好。接着,他又用柴斧的边缘,小心地将那几朵风蚀菇也撬了下来。
目标达成。
接下来的下山过程,同样惊险万分。阿尘的右手几乎使不上力,只能依靠左手和双腿,在灵草更加紧张细致的指挥下,一步一挪,缓慢而艰难地向下移动。有好几次,他都因为脱力或脚滑而险象环生,幸好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当他的双脚终于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沾满了泥土和石屑,左手也磨破了好几处,而那只救了他一命的右手,更是血肉模糊,看上去惨不忍睹。
“阿尘哥哥!”灵草立刻扑了上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掏出止血粉和用清风草、止血藤制成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阿尘处理着伤口。
“嘿嘿,”阿尘看着灵草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反而咧嘴笑了出来,虽然笑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下来了嘛,还采到花了呢。”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几株依旧散发着淡淡青光的风涎花。
灵草看着那几株来之不易的风涎花,又看看阿尘那凄惨的伤势,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值得吗?为了这几朵破花,差点连命都丢了。”
“值得,”阿尘却异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眼神复杂,“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这身蛮力,除了打铁,一无是处,笨手笨脚的,学什么都不行。可刚才,要不是这股子笨力气,我早就摔成肉泥了。”
灵草也愣住了。是啊,如果不是阿尘哥哥那惊人的力量和反应,刚才那种情况,换做任何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恐怕都难逃一死。
两人坐在峭壁下,默默地休整着。阿尘处理好伤口,喝了些水,吃了点干粮,体力在缓慢恢复。灵草则在一旁,小心地将风涎花和风蚀菇用干净的叶子包好,妥善收藏起来。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次惊心动魄的峭壁求生,虽然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也让他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那些看似平凡甚至笨拙的特长,那些源自凡俗生活的经验和力量,在关键时刻,或许比飘渺的仙法更能救命。
“走吧,灵草。”阿尘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不堪,右手的伤势也让他行动不便,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毅,“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然后……继续去猎取妖兽内丹。”
他知道,仅仅找到风涎花还不够。要想在这次试炼中不被淘汰,甚至争取一个好名次,堵住那些嘲笑的嘴,他们还需要更多、更强的表现。
前路依旧艰险,但他们的心中,却多了一份源自实战考验的底气和自信。
•
“噗叽……咕噜……”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仿佛浓痰涌动般的怪异声响,伴随着一股几乎能让人当场窒息的、混合着腐烂腥臭与刺鼻硫磺味的可怕恶臭,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了阿尘和灵草的嗅觉和听觉神经上。
两人刚刚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区,眼前的景象就让他们瞬间僵在了原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昨晚吃的干粮都吐出来。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死气沉沉的沼泽地。
与其说是沼泽,不如说是一锅正在缓慢熬煮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狱浓汤”。浑浊的、泛着油腻黑绿色的泥水表面,不时冒起一个个粘稠的气泡,“噗叽”一声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水中和水边,歪歪扭扭地“栽”着许多早已枯死的、形态扭曲如同鬼爪的怪树。整个沼泽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黄绿色的诡异薄雾,如同尸体上蒸腾的瘴气,将阳光都过滤得阴冷而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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